无忧午睡正酣,房门被猛地推开,跟着进来了一股凉风。
芷妍火急火燎地往里闯,一拖二,如旋风般闯入房中。
落竹和鸣音想要阻拦,拉不住她,只勉强减缓了她的前进的速度。
两个丫鬟也不敢真伤到她,颇为无奈劝着:“娘子刚睡下,求您小声点。”
芷妍闻若未闻,继续边走边喊:“姐姐别睡了!快起来!十万火急!”
无忧被吵醒,十分幽怨,不情愿地睁开眼,视线微微模糊。
她本能地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又怎么了?你也来得太频繁了吧。。”
“出大事了!我娘不是去给楚太君过寿吗?丫鬟回来说,秋娘生母的陈年往事被人翻了出来,都乱了套了。
她们一回来就都去了银杏院。娘让我来跟你说一声,有个准备。”
“什么陈年往事啊?”
“那席间有个人说秋娘长得像多年前的旧人,那个旧人是个瘦马。”
“这事,贞信伯府过去不知道吗?”
生母是瘦马的事,无忧已经知道了,没什么惊色,倒是芷妍一直不知道,乍听时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定然是要瞒着的,连我都不知道呢。谁知道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
我来的路上看见二伯母已经赶着过去了。姐姐要不要去?”
无忧眨了眨眼,起身更衣,南荣氏火急火燎让女儿来通知她,必然是牵扯到她了。
“当然得去,你要去吗?”
“我……”
想到母亲的背伤,芷妍这两日一直有点害怕面对老太君,连早上请安都是恭敬着敷衍了。
无忧看出她的回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没勉强,“那你喝杯茶歇一歇。
落竹煮的那个红果茶,酸酸甜甜挺好喝的。外面那么热,难为你跑得满头汗。”
“好。”
芷妍甜甜一笑,她平日走路不多,快跑了一路,正需要休息。
事关自己,无忧不敢耽搁,也没带丫鬟,步履匆匆往外走。
很快看见了熟悉的雕花大门。
王二家的正在院门附近浇花,看见她来,低声道,“姑娘要不换个时间来吧。”
无忧浅浅一笑,往里走去。
还没走近,便听到谢氏的声音,
“唉,我当初就说不要隐瞒,不要隐瞒,这是能瞒得住的事吗?
你们当初觉得我是眼红九娘比若初嫁得好,是,我确实眼红眼酸了,但我也是真的担忧!
这些年四哥的应酬多,我多少是跟着见识了些,那男人就没有一个不要面子的。
甭管私下怎么宠玩得再花,上了台面,都讲究一个拿得出手。
堂堂世子夫人,你弄一个家妓生的去当人家主母,将心比心,咱就说,守恩要是娶个家妓生的,母亲和嫂子能愿意吗?”
老太君和卢氏几乎同时变了脸,老太君不悦地斥了声:“胡说什么!”
“母亲生气,不正说明儿媳戳到痛处了?
咱们看不上,凭什么觉得贞信伯府会不嫌弃?
那瘦马说白了就是家妓,高门大户养家妓的不少,可没一个敢把家妓生的丫头嫁给人家世子的。
咱们得作最坏的打算,万一贞信伯真的不顾情谊闹起来,这事不占理的是咱们。”
南荣氏也叹了口气,
“说什么都晚了,现在已经被人抓到了把柄。八娘的事还未平息,又添了九娘,真闹大了,不光九娘要丢脸,家里的女儿都要被指指点点了。”
无忧没想到谢氏竟然还在,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东宫春透过窗户看见了她,立刻放下绣花胚子,静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后不远处。
等她回头,才上前几步,轻轻拽了拽她的胳膊,引她往偏处走。
“贞信伯府的事情,妹妹可都听到了?”
“恩。”
面对平日里鲜少交谈的人突然间的亲近,无忧下意识挪开后撤了一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妹妹怎么想?”
无忧吃不准她的态度,“有点巧吧。”
“何止是巧?秋娘应该坐家眷内桌的吧。
那就只有贞信伯府的自家人能见到她。
那瘦马又不是谁的客都接,应该都是服务特定的对象吧,隔了数十年还能一眼认出的可能性有多大。
便是觉得眼熟,是也该私下说吧,怎会不管不顾地大喇喇地说出来?
这会是贞信伯府会有的待客之道吗?”
东宫春把无忧拉到一边后,就没抬过头。盯着鞋尖,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是用尽了力气,始终不敢看她。
这看法与无忧不谋而合,但无忧不想与她多说,似是而非地装傻。
“所以你觉得这是贞信伯府有意安排的?”
“妹妹何必跟我装糊涂,我觉得贞信伯府是打定主意吃回头草,要赖上妹妹了。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八娘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时,戳破小秋的隐晦。
还是以这种难以收场的方式戳破,想换人想要国公府有愧的目的不言而喻了。”
“原来你也有话多的时候,此番高见怎么不进去说呢?”
无忧作势要走,东宫春手快拽住了她的衣摆,仍低垂着脑袋。
“妹妹别打趣我了,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昔日我确实没能维护你。
你烦我是应该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贞信伯府这态度,摆明了是不想要秋娘了。你不愿意,可以推举别人。”她咬了咬牙,挤出一个字,“我。”
无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微抽,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错愕。
“贞信伯府都这副嘴脸了,你也不介意?能挑的时候不挑,以后吃苦受累的是自己。”
“我有什么资格挑拣?”东宫春垂着头,轻叹一声,“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你……”
东宫春惊讶地抬起头,满眼不解。
“如果你所指是嫡庶,我这个所谓的嫡女得到了什么?
被丢在在山上十多年无人问津,我刚回来时住秋阁,那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名义上是庶女,却得卢氏教养,在老太君房中学女红。
细说出来,国公府在你身上投入的心血可比我多多了吧。
你又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
无忧颇感无语,都是卢氏教出来的,东宫秋跟个鬣狗似的,见她就咬。
这个年岁长的东宫春却跟她说句话都不敢抬头。
“你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别打着帮我的名号,也别想着是帮我成全我。
我不需要。”
说完,不等她回答,便往回走。
这一次,不再等待,直接进了屋子,施施然行了礼。
目光略过谢氏时,敏锐地捕捉到那双眼睛一晃而过的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