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今夜星光黯淡,月亮也只有小小的一钩,所以此时天色很黑,陆修武他们三个越来越难以辨清路面的状况,胯下的坐骑深一脚浅一脚的常常踩进水坑,以致好几次都差一点跌倒,于是三人都不由得慢了下来。
在前面一路快马加鞭的沈浚见后面的人已落得很远,几乎快看不到了,便勒住马,在原地等他们跟上,然后一起策马缓行。
陆修武也已放慢了速度来到弟弟旁边,两人夹在沈浚和周印廷之间走着。
“修文,你看到老沈说的房子了么?”陆修武仿佛怕出乖露丑似的,支支吾吾地刻意压低声音问弟弟道,并用手指着方才沈浚指给他看的方向。
陆修文顺着哥哥所指的方向挤眉弄眼地竭力眺望着,最后却什么都没看见,视线里有的只是漆黑一片。
“那儿有房子吗?现在这么晚了,怎么没点灯啊?”陆修文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兄长,反问道。
“就是,如果那里真有人住的话,这么晚了怎么可能看不到一点灯光?”陆修武附和道,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记不记得,老沈之前明明说过,他在路过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几点灯火?”
“没错,是说过,就在你提议停下来休息以后,他说带我们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吃点热乎的,然后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可你看看咱们这是往哪走啊,老哥,前面也不像有人家的样子啊?”陆修文回答道,似乎察觉出了兄长话里的不信任。
“对吧,除是非我眼花了,前面明明就没有所谓的灯光,你再看看这路,多久没人走过了?要说前面有房子或许是可能的,那也只能代表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但要说那里现在还住着活人,是断不可能的。”陆修武接口道,将自己的看法对弟弟脱口而出。
“老哥,你别吓我!我可不想再同死人打交道了!”一听兄长这话的意思,陆修文立即就联想到了森林里的那些人形生物,它们是活人吗?显然不是。
可它们的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死人他见的多了,从前边军同外寇交战,最多的一次战死了近千人,加上对方被杀的两千多人,陆修文帮着埋了多少尸体啊!但像那样能走会动的还是第一次见,却几乎把他的魂都吓没了,还差点要了他和哥哥命,甚至还有比要命更可怕的,他一想起来就浑身发冷,战栗不已。
现在他只要看到死人,就觉得下一秒它会站起来,穷凶极恶地朝他扑过去!所以现在他连死人都不敢看,在这一点上倒是比从前胆子更小了。
“看你那熊样,怕不是在林子里被吓破胆了吧?”陆修武揶揄道,以显示自己并不是因为害怕才打破一向的持重同他讲这一番话的。
他对沈浚的武功造诣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加上沈浚还曾做过侍郎,那可是朝廷三品大员,妥妥的京官儿,非普通官员能比,寻常百姓更是望尘莫及,因此必有过人之处,不然以他的年纪何以能身居如此高位?
“不过老话说得好,好马也有失足时,任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老沈这一回怕就是这等状况,弟弟也确信前面没有人家,四只眼睛加在一块儿,总比两只眼睛看得准,看得真切吧?”陆修武终于从弟弟那儿找回了信心,“哪怕之前天还亮着,我从这里的大道上驰过的时候,也不是没往这边看过,那时也根本就没看见什么房子。怎么天越黑,他老沈反倒看得更清楚了呢?还有他之前说的点点灯光,在哪儿呢?说的莫不是这天上的星星吧?”
一边这样想着,陆修武一边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启明星此时正在头顶的右面,可见他们正往西方走。
他不敢去问周印廷,怕在他面前弄错而出丑,对自己的弟弟则不一样,完全可以推心置腹,无所顾忌。
“我们还是回去吧,别再往前走了,况且这儿变得越来越凉了,就算找到了住的地方,这里也比大路上冷多了,没劈柴一样会挨冻,甚至更糟!”陆修文追上已经超过自己的兄长,喊道。他对兄长讽刺自己胆子小这件事已经习惯了,所以并不以为意,反而渐渐侵入骨髓的寒意使其感到恐惧,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是靠近了大河了吧!我们所走的那条官道有一段就是沿河而建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在路的这一边。那条河可真是不小,记得我们从它边上过的时候,就连空气也变得凉爽起来。”陆修武回答道,并未理会弟弟想要返回的话。
弟弟可以对他无话不说,可以无理取闹,甚至可以对任何事说反悔就反悔,他也大可以不在意,不放在心上。
但叫他如何张得了口,要沈浚立即就此勒马,原路返回?何况已经走了这么远。
“走都走到这儿了,按他沈浚的说法,马上就要到了,这个时候提回去,拿什么理由说服人家?”陆修武想,纵然自己也愿意支持弟弟的想法,可终究是办不到,“等到了地方,没看到房子,自然就回去了。”
陆修文见兄长丝毫没有打算折返的意思,便也不再坚持。
他知道自己除了像跟屁虫一样硬跟着兄长以及再次踏进那座森林这两件事不容妥协外,其他的所有事情他都能依着兄长,也不能不依着,因为他清楚自己没有理由硬要这么做。
在这件事上,既然他做哥哥的不担心,他陪着就是,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说到底,他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老哥,你说这里以前是不是真的住过人家?”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使思绪老是萦绕在那些恐怖的联想上,而自己吓唬自己,陆修文赶紧打开话匣子道。
“那是一定的,不然这条路是怎么回事?有个名人不是说过‘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世上的路大抵都是这么来的!你看这条路,说宽不宽,说窄不窄,两边的灌草长得多高,路上却只有零星的几丛小草,可见曾经有繁忙!”陆修武咬文嚼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