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他们是搬走了,还是……”话一出口,陆修文便立即意识到不妙,赶紧收住话头。
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仿佛冥冥中有种力量偏不让他有一刻安宁,只要他的思想稍一松懈,便牵着他把话题往那可怕的方向引。
可是说出来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哪能收得回来,他也只好在心里期盼着兄长没有听见,或是给出另外的解释,千万别扯到那些怪物身上去。
他耷拉着脑袋,轻轻地勒住缰绳,使自己的坐骑慢下来,落到兄长的后面,并渐渐拉开一小段距离,但愿兄长的回答能随着晚风飘到别的地方去。
要不是骑在马上多有不便,而且路况又奇差,他恨不得立即用两只手把耳朵堵上,将接下来兄长所说的话统统略过去。
可偏偏事与愿违,陆修武刚要开口,扭头却不见了弟弟的踪影,回头一望,发现他竟不知怎么落到了后面,为了能使他听清自己的话,便也放慢速度,向他靠近,然后劈头便道:“老弟,你还记不记得森林里的那些白眼怪,有一个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可把陆修文吓了一跳,差点一个没坐稳从马鞍上摔下来。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在马上打颤,身子也跟着发起抖来:“怎么哪壶不开偏偏提哪壶?唉,都怪我,讲话事先不过脑子,总是口无遮拦,这下好了,算是问着了!”
“不知道!”陆修文苦着一张脸,阴郁地回答道,一面不住地策马往后退着,平生头一回这般想离哥哥远点儿。
“是镐头!你说可笑不可笑,它竟举着老农们干活用的家什来打我,它也不问问我手中的利剑同不同意!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那玩意儿生满了锈,但敲到脑壳儿上也足以要人命!”陆修武的身子随坐骑摇晃着,继续道。这一新的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并为自己先前的发现感到十分得意。
“那又怎么样?”陆修文没好气地反问道,心里本来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聊点别的,可他发现自己的回答却没有一次不将谈话引向深入。
“让那该死的镐头和拿镐头的家伙一起见鬼去吧!”还没等兄长开口,陆修文又在后面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他感到非常懊恼,决定不管兄长接下来说什么,他都不搭腔,任其自言自语。
“怎么样?你好好想想,森林里怎么可能出现农具?农具不是应该在老农的手上吗?”陆修武并未留意到弟弟那似乎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反问道,接着停了一下,似乎是想听等弟弟如何回答,然后将这话题尽可能展开来,反正沈浚所说的目的地还没到,现在又不用骑那么快,兄弟俩俩聊聊天,时间过得快点儿,也是好的。可陆修文并未作声,于是他继续道,“只有一种解释,那个拿着镐头攻击我的,就是个农民,不不,不对,应该说曾经是个农民,种地的。”
“你想,一个老农不好好在家种地,跑到深山老林里干什么?”陆修武继续道,见弟弟仍不做声,便回头看了看他,发现他正慢腾腾地在后面走着,脸则扭向一边,似乎在盯着什么,此时夜色正浓,陆修武看不清楚弟弟脸上的表情,于是他勒住马,等弟弟走近,才惊讶地看到他脸上的恐怖神色。
他顺着弟弟所注视的方向望去,只见路边的旷野里坐落着一个个坟墓,这还不是使陆修武惊讶的,真正使陆修武惊讶的是,所有的坟墓都被掘了开来,墓碑倒在地上。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了!”这就是陆修武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句话,他怔怔地望着那片坟地,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跟弟弟的走过来的马恰好撞在了一起,马儿嘶鸣起来,似乎是由于惊恐,又似乎是因为两匹马的擦碰。
嘶鸣声使陆修武回过神来,登时感到浑身发冷,他连忙看向弟弟,发现弟弟仍带着死灰的脸色盯着那些被掘开的墓穴,他赶紧身抓住弟弟手臂,摇晃道:“别看了,快离开这里!”
他又回头找到了周印廷,发现此时年轻人也被道路右侧的诡异一幕吸引住了,表情显得凝重而惊恐。
“周公子,”陆修武唤道,周印廷听到叫声后回过头来,注视着呼唤自己的人,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这时陆修武继续道,“烦请帮我照看一下修文,往前走,快离开这儿,我去追老沈。”
说完,陆修武便将两腿轻轻一夹,在黑暗中策马小跑起来,路中间尽是黑乎乎的水洼,就连坐下的马儿也不愿意踏进去,因此跑了才几步,便又慢了下来。不过好在沈浚就在前面不远,很快他就追上了。
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沈浚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陆修武,便勒马停住,等他走近跟前,然后不等陆修武开腔便说道:“前面就是了,你看,那里有……,我刚刚数了一下,有十几间带院子的茅草房,有几幢前面的院子已经荒芜,看样子房主已经离开很久了,不过剩下的七八户倒还挺整洁的,应该还有人住。”
陆修武顺着沈浚所指的地方看去,这回终于发现几座错落而建的农舍矗立在眼前,不过窗子里全是黑的,一点亮光也没有。除了他们坐骑的喘息声以及偶尔打的两下响鼻,附近也丝毫听不到牲畜与家禽的动静。
而且他们已经离得这么近,居然连狗吠声也没有,要知道在这荒山野岭的偏僻之处居住,不养上两只土狗烈犬是很不安全的。所以要说里面还住着人,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哪有人?分明一点儿人气儿都感觉不到。再说了,也没见他说过的灯火啊?总不至于这么早就都睡觉了吧?”陆修武惊讶地看着眼前静谧的村落,试图从某个角落里挤出一个人来,可看了半天,也只有那暗淡的月光下如空洞的眼睛般的窗子注视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