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宦官本来伸出的那只手掌,在认定沈浚是个兴不起什么风浪的呆子后,迟疑了片刻,又放了下去。
“是的,大人,小的拿来防身的。”沈浚依旧用一副平板的语调回答道,并直视着宦官的脸,神色平静而又内敛。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会使剑?”宦官带着好奇的神色问道,抬脚朝沈浚的战马走去,停在挂着长剑一边,将剑身抽出来,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起来。
“不,大人,小的并不会使剑,这把长剑是兄长出门前刚刚交到我手上的,说是用来防身的。”沈浚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防身?现在寻常百姓出门都要带兵器了吗?我大齐境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安宁了?”宦官将长剑举在身前,比划了两下,试了试剑刃的利钝,然后转过头,注视着沈浚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某种变化,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沈浚的眼睛依旧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陆修武张了张嘴,似乎想插进来解释,立刻被宦官用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大人,是这样,您有所不知,洛城地广人稀,崇山峻岭颇多,往往方圆几十里都杳无人烟。就拿这条官道来说吧,我们只在出城的时候曾看到过几个行人,随后的两天,连人影也没见过一个。兄长说,这种地方容易有山匪出没,便提前找来了这把长剑,让我拿来防身,万一遇上了劫匪什么的,有武器总比两手空空强,即便不会用,拿出来吓唬吓他们也好,没准也能吓退一两个。”沈浚想了想,以这几天来的亲身经历为依据解释道,说时还不忘同陆修武交换一下眼色,仿佛在跟他确认自己这么讲对不对似的。
宦官用疑问的目光看着沈浚,然后又转向陆修武,仿佛在问:是这样吗?
在此期间,陆修武的视线一直交替地落在宦官和沈浚的脸上。此时见宦官突然转向自己,他立即心领神会,主动与宦官四目交接,并现出一副嬉笑的样子,连连点头表示没错。
宦官又回过头去,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下沈浚,的确看不出半点会使剑的样子。随后又瞅瞅另一边的那个年轻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要说能教会他打猎,恐怕这辈子都别想。
至于他那把佩刀,看样子真如他们自己所说,不过是个摆设,就是拿来吓唬人的。
在他眼里,除了陆修武还有点儿猎手的样,其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像猎手,初出茅庐就初出茅庐吧,他想,但也绝不会是什么细作,因为压根儿就没有细作,不过是吓唬他们,逼他们将话题转到王爷身上的借口而已。
从一开始,宦官想的便是同这三个偶然碰到的洛城居民开开王爷的玩笑,给他这段漫长而又无聊的旅程找点乐子。
不幸的是,他的希望很快便落空了,话题根本进行不下去,才问过的两人说死也不认识王爷,甚至对其避而不谈,不过他还是抓住机会揶揄了那位不受人待见的小王爷两句,总算是没跟他们白费口舌。
“你说你们来的时候,走了两天也没看到人影?”宦官似乎想起了什么,蓦地扭头看着沈浚,将话题一转,对自己接下来行程感到担忧起来。
“是的,大人,如果您是要去洛城的话,最好在这里取足了了水,因为接下来找水将是十分困难的事,我们已经渴了一天,一路找到这儿,才找到这么一条小河。另外食物也要带够,因为在抵达洛城之前没处可以补充食物。”沈浚见宦官不再对他们的情况进行盘问,而是咨询起下面的行程来了,这是个好兆头,他想,也许他们很快就能离开这儿了。
于是他十分认真地对宦官的这个问题进行了回答,尤其提到了令他们备受折磨,差点儿丧命的事。
看来下面的旅程不止会很无聊,连食物和水都会成问题,宦官想,又想起刚刚沈浚他们趴在河边饮水的狼狈样,他相信年轻人没有说谎。
于是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沈浚旁边两步远的地方,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衣护卫,护卫立即心领神会,抬脚跃起身,又踏着空气飞回到了河对岸,开始指挥待在对面没动的其余护卫动手从河里取起水来。
宦官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陆修武忙向宦官作了个揖,转身走到自己的坐骑跟前,牵起缰绳,示意沈浚和弟弟跟上。
从守在坡脚的斥候面前走过时,陆修武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以后别落到我手里,否则定要让你好看。
沈浚三人仿佛死里逃生似的急急地攀上大路,随即翻身上马,在宦官的目送下很快便完全被高出河面许多的大路挡住了。
他们走后不久,宦官一行人马也从河道下面上来,朝着相反的方向直奔洛城驰去。
陆修武感到肩膀上剧痛无比,他边骑马,边掀开衣襟来看,只见左肩上赫然现出一个手掌形状的淤青印痕,触一下就火辣辣地痛,整条胳膊都使不上力,仿佛里面的骨头也跟着脱臼了似的,耷拉在身体的一边,动弹不得。
无缘无故受了一顿鸟气的他闷闷不乐地在马背上颠簸着,两腿不住地夹着马肚子,结果越跑越快,把后面的沈浚和陆修武甩开了一段距离,差点儿连人影也看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沈浚快马加鞭赶了上来,在他身侧一同飞驰了一段,随即告诉他慢点儿,陆修文在后面已经看不见了。
“怎么样,没事吧?”待陆修武渐渐放慢速度,变为驾马小跑的时候,沈浚带着关心的神色问道。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陆修武有点儿气恼地回答道,似乎还在埋怨自己挨了那一掌,沈浚却只作壁上观,没有出手相助。害得他忍辱负重地陪着小心同那阉人在言语间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