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请跟我来!”老板不再理会他俩,转身朝在柜台前等着他的四人道,说完,便走在头里,径直上了楼梯。
丫鬟迈步前瞥了一眼说不出话来的陆修武,她先前的气已全消,陆修武也不再无礼地盯着她们家小姐看,那个原本被当成跟管家一伙来抢他们那三间空房的竞争者,如今反被管家奚落,无论在情感上还是在物质上,都彻底沦为了他们的手下败将,再看陆修武那副遭遇挫折却又说不出话来的委屈样儿,此前对他的鄙夷和愤怒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开始可怜起他来,甚至觉得有那么点儿过意不去。
在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过后,几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口。此时前厅里只剩下沈浚和陆修武两个人,在陆修武看来,他俩现在的处境跟被赶出去已没什么分别,所以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自己的佩刀取来,将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个胆敢奚落他的老板一起砍个粉碎,要是在洛城,他定要叫他好看,但在这里他不能也不敢这么做。
“我们走!”他余怒未消地对沈浚道。
两人从客栈里出来,在门口却没看到陆修文,四下里找了一遍,才发现他坐在山墙边的矮木桩上睡着了,三匹马的缰绳全系在他的右腿上。
马儿正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吃着东西,不过由于光线实在是太暗,此时地上完全是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陆修武下意识地瞅了一眼绑在马鞍上的草料袋,果然已经彻底瘪了下去,看来是弟弟在坐下之前把他们带来精饲料全都倒了出来,在照看马儿吃草的时候感到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此时,随着马匹倒腾蹄子而像树叶一般晃动的空袋子在提醒他,明日离开前得给坐骑补足草料和饮水,还有他们自己的,也都见底了。
毕竟接下来要走的路比之前走过的那段还要漫长,好在上次他们已经走过,知道沿途有不少村镇,甚至还有比这唐庄镇更大的城市,所以吃喝料来是不用发愁的。但是前车之鉴刻骨铭心,他还是决定明天把这些都备得足足的。
陆修武重新把视线转向弟弟,赞赏地看着他,然后抬起腿来,踢了踢弟弟的脚,却没把他叫醒。只听陆修文止住轻鼾,像说梦话似的嘟囔了一句:“别动,老实点儿!”
眼皮连动也没动一下,跟着均匀的鼾声再次响起。
“醒醒,走啦!”陆修武蹲了下来,一面伸出右手使劲儿摇晃着弟弟的肩膀,一面用平时讲话的声量唤道,这才将他弄醒。
“你们怎么才出来,住的地方找到了吗?”陆修文睡眼惺忪地抬起眼睛,看着兄长,道。
“还没有,起来吧,我们到别处再看看。”陆修武粗声粗气地回答道,一提到这茬儿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俩去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找着了呢!”陆修文不误失望地接口道,一面用双手撑着地,准备从地上站起来。
“先别动!”陆修武伸出手来,又把弟弟按了下去,陆修文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去解那绑在弟弟右腿上的缰绳,待三根全都解开后,这才站起来。起身后还不忘搀一把双腿发麻的弟弟,然后把缰绳分别交到弟弟和沈浚两人手上。
“咱们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来着?”陆修武牵着他自己那批黑色战马来到街道中央,朝行人渐渐稀少的街道两边望了望,问道。
“这边!我记着呢,不会错!”陆修文用手指着他们此刻正面对着的方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他先前在竭力寻找一个既可以安心喂马又能让自己眯一会儿的地方时,已在客栈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遍,为免兄长出来找不到自己,他便选择了这个既没什么人走动,又足够宽敞的角落坐下。
而陆修武显然在进入客栈时由于太匆忙,没来得及记一下周围的环境,又在里面待得太久,还生了一肚子气,现在还没完全缓过神来,以致于一时竟迷失了方向。
他并非信不过弟弟,只是觉得再好的记性也有弄错的时候,为了不至弄错而继续浪费时间,他仍旧停在原地没动,一面观察着两边的店铺,试图找到之前一扫而过时残存在记忆里的熟悉的匾额、招子或者门面。
陆修武盯着身后挂在杆子上的灯笼回忆了很久,总有种似曾见过的感觉,可是心里又不确定,于是更加急躁起来。
“修文说的没错!是这边,我们接下来应该朝相反的方向走。”也许是看到陆修武迟迟没有行动,明白他又陷入了惯常那种无法拿定主意的境地,一旁的沈浚突然发话道。
其实沈浚不知道的是,以前的陆修武就如他自己的名字一样武断得很,除了王爷,他几乎不听任何人的建议,除非这建议跟他的不谋而合。
即便如此,他也必须是首先讲出来的那个才行,否则他要么干脆不听,要么会竭力使别人相信,这建议本来就是他先想到的,只不过他没把它说出来而已。
跟随王爷的五年是陆修武最膨胀的五年,他从前所受的窝囊气在王爷的羽翼保护下,或者不如说在王爷的威名庇护之下被彻底扫除,再也没有人敢对他颐指气使,甩脸子,当然仅限于在洛城之内,不包括这唐庄镇,因为实际上这里早就脱离了洛城和王爷的管治。
因此,陆修武一度表现得十分武断,尤其在弟弟面前,一切决定都是由他亲自做出的,事实也证明他的决定从没失败过,而弟弟也愿意配合他演这出戏。
陆修文打小就崇拜这位兄长,看到兄长越来越受到王爷的器重,他自己也感到了前所未有尊严和体面。
倒是沈浚常常搞砸他们辛苦努力获得的成果,久而久之,沈浚被他俩视为灾星和失败的渊薮。
陆修武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也从来不问他意见,只把他看成是黏在身上的烂泥,不仅使他感到恶心,还弄得他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