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曦不理解他的反应,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做出这个决定自己也是做了很大一番心理建设的,他突然这个态度姜曦反倒疑惑了。
他先前在床上不当人的时候,刚才在水里双眼迷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冷淡。
阴晴不定。
她对这个男人的定义果然没有错。
只是过了一会,她的心思就被另一件事带走了。
她捂着自己受伤的脚,一边内心腹诽,余光往自己摔倒的河边看了看,河两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淤泥,应该是前几天下雨河水上涨后,从山上冲带下来的淤泥和沙土。
天气变晴后河水逐渐退去,这些淤泥露了出来,再经过阳光一晒,表面看起来像是干了,但其实里面还是湿滑的,人踩上去,必然会打滑。
姜曦看到这些突然想到粘土,粘土获取的最大途径除了沼泽地,再就是河边或者干枯的河流。
优质的粘土没有沙子和气泡也没有杂质,入手细腻。
她上手扒拉了一下,里面含沙量丰富,不是很理想。
姜曦又往前挪了一段,找了根树枝扒开泥沙表层,直到看到泥沙下面灰色泛白的土质。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激动地颤抖,姜曦觉得不可置信,慌忙上手扒拉了一块,是粘土没错,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高岭土。
有了粘土就可以做很多陶器,有罐子杯子甚至还可以做炒锅。
她连忙喊严铮,声音充满惊喜和兴奋:“你快来,这里有黏土。”
等严铮走过来,姜曦托起手:“你看这些都是粘土,又叫高岭土,这东西用处可大了,可以烧制成陶器,我们可以做碗和锅了。”
严铮走上前从她手心捏了一块放指腹上碾了蹍,想了想又问:“这些土是不是还可以做土灶?”
姜曦被问住了,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些土做土灶就太可惜了,那些干枯的河床土就可以制作土灶。”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明亮起来:“还可以做陶窑,用来烧制陶器,土可以跟稻草碎混合,这样搭成的土灶就不会开裂。”
这是她跟着导师下现场时学到的,制作土灶台时光有土还不行,还需要在里面混合一定量的干稻草碎,增加土灶的稳定性和抗风能力。
午饭他们简单吃了早上剩的鸭蛋和水果后,两人商议一番说干就干,因为她腿上有伤,挖粘土的工作严铮没有让她动手,只给她了一把匕首,让她在田野里扒拉枯萎的野草。
严铮就顺着河流挖出两边干枯河床上的泥土,一些混合着沙子的没有那么细腻的土用来做土灶,剩下的用手蹍上去没有明显瑕疵的灰白色土质,用来制作陶罐和器皿,每种都专门用芭蕉叶包好,叠成大方包,防止变干。
黄昏降临的时候,严铮已经铲下来整整二十大包泥土,夕阳的余晖洒进山谷里时姜曦才想起来自己晾晒的纤维还没收,她顾不上脚上的伤口,急急忙忙的跑到前山。
严铮看她着急也跟着一起帮忙,把纤维一缕缕叠在一起,赶在太阳落山前总算堆进了山洞里。
天边仅剩一丝余光时姜曦才发现,今天一天光忙着割草挖黏土去了,丝毫没有想到晚饭的事,现在天已经黑了,山洞里只剩两个鸭蛋和水果,他们忙了一天,晚上却要饿肚子。
姜曦坐在山洞口,累的手腕酸疼,也提不起兴趣折腾吃食,严铮却乐观的安慰她:“晚上不吃饭有助于肠胃休息。”
“明天早上我去打鱼,再捡点鸭蛋做蛋花汤。”
她明明肚里空空,听见严铮这样说瞬间感觉不饿了,她现在大脑里听见鸭蛋这个词就觉得嗓子干噎,她自认自己不是个挑食的,可这连着几天顿顿鸭蛋,她是真的扛不住。
“说实话,我现在听见鸭蛋就觉得饱,你不觉得吗?”
严铮认真的想了想:“习惯了,以前进山就吃压缩干粮,连着吃一个星期,肚子饿了也就不挑了。明天我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食物。”
姜曦鲜少能听他主动提起这两年的生活,她内心有很多疑问,便顺嘴问出了口:“当时,怎么想到去野外救援队呢?那那么远,那么偏。”
他抬头:“那会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看到网上的招聘信息就去了,想着这也算是行善积德的活。”
姜曦点点头,回道:“你确实变化很多。”
“跟你心里想的一样吗?”严铮突然问她。
“什么?”姜曦不明所以。
“以前你就说,不知道我二十五岁是什么样,现在见到了,跟你想象的一样吗?”
姜曦想到了以前,从前的严铮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她十几岁的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伏在严铮的肩头,仔细看着他,手指抚过他的眉心、鼻尖再到嘴唇,想象他二十五岁的样子。
也许会有胡子,可能会再高一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是现在这样。
姜曦想到了这,笑了出来:“不一样,我想象的你没这么黑,也没这么……大块头。”
严铮听出了她的打趣,嘴角牵起。
起风了,山腰上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姜曦想到了什么,理了理耳边吹散的碎发,转头看着严铮问道:“那我呢?跟你曾经想的一样吗?”
严铮听闻,双眸划过她清秀的眉眼,又划过她的耳垂,姜曦感觉心口像是划过了一片羽毛,很轻很轻,痒的她耳垂红了起来。
过了许久,伴着火光的噼啪声,他开了口:“嗯,一样。”
跟他曾经无数次梦里见到的一样,阳光、明媚、在属于她的世界闪闪发光。
姜曦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样子?”
严铮想到了什么,没有立刻回答,心中却是一滞,树叶的沙沙声依旧不止,连带着洞前的流水声似乎也变大了,他原本带笑的眼睛暗淡了几分。
他轻笑一声,压下翻涌的思绪:“起风了,进去吧。”
声音清冷没有温度,顷刻间打碎了这短暂的友好时刻。
姜曦心中原本的一丝松动也荡然无存,她嘴里暗骂一声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白天的事还没过去,自己又还在期待什么。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晚上睡觉的时候连周边的空气都沉默不少。
第二天一早,姜曦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温度。
严铮一大早就去了湖边,今天不是为了捉鱼,先前他们一路过来在河边发现了一棵野果子树,那会果实略微泛白,摸起来还青涩硬实,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昨天姜曦抱怨鸭蛋干噎的时候,他想起还有这棵果树,今天一早顺着河边往下游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在一片荆棘林边上看见了。
果子长得有点像桑葚,果实比桑葚大很多,像细长的美人指葡萄,如今已经有一部分成熟了,泛着黄色熟透的光泽。
看到果实被鸟啄的痕迹他才放心下手采摘,入口清甜带着桑葚特有的味道,熟透的果子会格外的甜腻。
树约有三四米高,加之熟的果实不算多,他爬上爬下忙活一早上采了小半个背包,往回赶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晨曦穿过重重的云霞,映照着山林里的万物。
惦记着姜曦找不见人估计要着急,他又加快了脚步。
姜曦走出小洞才发现洞门口的木门是关着的,想着昨天严铮说的要去湖边找食物,放下了悬着的心。
费了一阵力气才把门挪开,烧上一锅热水,把纤维继续拿出去一排排摆好,再淋上河水。
差不多快忙完的时候,河下游出现了严铮的身影。
他背着登山包,手里提着一条大黄鱼,裤脚挽到膝盖,远处金灿灿的朝霞照在他麦色的脸上。
姜曦突然想到自己大学时在西方美术史里看到的一幅画,莫奈的《麦草垛》。
热情,蓬勃,充满生机。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心底好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酸胀又难过。
他消失的三年,好像用另一种方式又还了回来。
尽管现在的他狼狈,粗鲁,又阴晴不定。可她仍然觉得严铮就是严铮,不以他的外貌而改变,也不以他的过去而不同。
他还是会在遇到危险时第一个冲上来,也还是会因为她的一句话披荆斩棘。
“蠢就蠢吧。”
姜曦安慰自己说,人要在适当的时机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和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