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雪以后，姜曦就不怎么出远门，就算是出门捡柴，也都是在周围的山上，连这湖边她都鲜少来。
昨天还说自己不是矫情的人，今天在雪地里才走了三公里她的双腿就已经麻木了，寒风刺骨，脸上一阵阵刀子割着般的疼，手套下的手指不用看，定然被冻得通红。
想想昨天自己说的话真是惭愧。
等到爬山的时候，山壁陡峭，严景安在前用绳子让她借力，手脚并用，累的满头大汗，人才勉强上了山。
三人到山洞时，太阳已经很高了。
姜曦顾不上欣赏山谷的雪景，直奔洞内壁画而去。
墙壁中间露出的壁画是简笔，画的是人类和动物一起生活的场景。有些地方带着点暗淡的红色和褐色，神态生动，用笔自然。
姜曦盯着壁画，眼里似乎有光，突然她离近了，低声喃喃说：“这旁边似乎还有。”
严景安听了下意识想用手拂开墙上的灰尘。
“住手。”
姜曦看着他抬起的手，瞪大了双眼，忙制止他。
接着解释：“这些壁画大多用的矿物质的颜料，许多地方已经开始风化褪色了，一点点小的外力都有可能损坏它们。”
接着她摘下自己的手套，唰的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猪毛刷。
严景安见了心里直呼专业。
“火把。”姜曦向他伸手。
严景安见了赶忙从背包里拿出火把点上，递给她。
姜曦就着火把，用自制的猪毛刷一点点刷过壁画上的浮尘，随着她用手扫过的地方。图案从墙上一一浮现出来，甚至在左上角还出现了几个文字。
严铮沉气看着墙上的繁体的中文：“……祖吴县，于万历三十八年……避祸迁入谷中。”
大概算一下年代，心里有了数。
墙上图案的面积越来越大，姜曦越看越兴奋，手上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就这样扫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的手已经冻红了，不停的换手哈气继续清理。
严景安感叹说：“这也太多了。”
复杂的简单的，大大小小，将近半面墙都是壁画。
严铮看这样不行，他嘱咐严景安道：“你在这看着，我去整点柴。”
严景安心思都在壁画上，闻言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严铮从背后踢他一脚，没用全力，也够他回过神了。
严景安吃了痛，转头才发现严铮瞪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当保安的，赶忙心虚的说知道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火堆添了两次柴，全部的画作才呈现在眼前，姜曦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太多了，整整一面墙，从左到右，自上而下，全都是。
严铮拿着火把凑近了看，逐渐也发现了些端倪：“这些壁画，是讲的一个族群的发展史？”
姜曦转头灿然的看他一眼：“你也看懂了？”
“这些壁画讲的其实是一个故事。准确的说是关于一个族群的故事。”
她理理思路说：“讲的是万历年间，一个族群从吴县来到这个山谷避祸，明朝的吴县大概就是指现在的江苏一带。”
“在族长的带领下，他们带着种子和工具，一路走过了雪山和荒漠，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在这片山谷定居。”
姜曦看着壁画接着往下解读：“后来他们学会了养羊和鸡鸭等动物，还种植了许多粮食，甚至建了一个粮仓。族群人也越来越多。”
“大约过了几代人，山谷内发生了地震。”
“那会儿都叫地龙，在这里。”她指着一处壁画，画上的人东倒西歪，右侧的大山塌了一半，山下画了一条象形的龙。
接着姜曦又说：“地震导致了山脉勘塌，堵住了山谷外出的路，所以这个族群的人从自愿到被迫，常年生活在这里，再也没有出去过。”
接着往下看，她看着壁画，沉默了几息。
严铮心下一跳。
姜曦说：“没成想，有一天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死了很多孩子，他们以为是自己捕猎惊动了山神，山神发了怒，于是在族长的带领下，他们牺牲了族群里最厉害的猎人，用他的头献祭山神。”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骷髅头骨：“这应该就是那个猎人吧。”
严景安听的正入神，赶忙问：“然后呢？”
姜曦看着壁画，接着讲：“然后……但是献祭并没有阻止瘟疫。”
严景安说：“愚昧不可信啊，这下失去了一个主要劳动力。”
严铮也沉声说：“你看这个族长的笑，也许是这个族长，就是想除掉这个猎人，不让他威胁自己的地位。”
姜曦嗯了一声：“真相我们已经不知道了。但是画上说猎人死了以后，剩下的人打来的猎物越来越少。接着冬天来了。”
“因为瘟疫，他们秋天的食材储备不够，冬天又打不来太多猎物，那一年许多孩子和女人都饿死了。”
“嗯？”
姜曦疑惑：“接着画风突然换了，最后只画了一个缺了胳膊的男人，壁画到这里就没了。”
还真是让人唏嘘，一个庞大的族群，因为自然灾害和内部斗争逐渐没落了。
姜曦讲完后却一直沉默不语，严铮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好半天她才开口：“你们听说过小冰河期吗？”
严铮说：“你是说明代的小冰河时期？”
姜曦嗯了一声：“这个目前也有争议，但有说法，说是当时将近几十年全球气温骤降，就连许多南方的地区冬天也开始下雪和冰封，粮食减产，经济衰弱，那时许多百姓都食不果腹，流离失所。”
“既是避祸，那究竟是什么祸需要躲在山谷里？万历三十八年正处于小冰河时期，那个时期也正是瘟疫最多的时候，他们也许以为远离人群就能平安无虞，但是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太渺小了。”
严景安说：“四百多年前的人啊，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幸存的，要真有，说不定咱们在这附近还能发现个村子呢。”
姜曦摇摇头：“大概率是没了，或者他们迁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