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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陆书屋 >  记无双 >   第100章 逐心

魔境,魔眼之畔。

记无双坐在翻滚着岩溶的魔界之眼旁边,她看着无限热浪,一股一股往外翻腾,热浪喷射在空气之中,干燥的气味,阻塞着鼻腔。记无双看着这魔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这是魔境力量的来源,支撑起了整个魔境,若不是魔眼在,神族的铁罗神网早就将整个魔境紧紧扣住,收缩成微粒,不得一丝缝隙,天帝几下就能捻成齑粉了。

魔境能够存在,一切都因为魔眼,但魔境也只能屈居于此,因为魔眼的力量,无法击败铁罗神网,双方在此成对立之势,已逾千万年。

记无双看着这魔眼,她记得父王曾经跟她说过,这魔眼上知天,下知地,知天地间所有过往,也能预言未来,当时记无双就想来魔眼,询问一下自己母亲的生平和未来,却被他父亲阻拦了。他说魔眼有灵性,乃是活物,断然不会轻易透露天机。

当时的记无双忍住了,现在她正是颇为混乱的时候,在魔境养伤期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魔眼这里。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个少女,正好误动恶器,招致全身万恶之气,母亲也是在这里救下了她。说起来,她对小时候的事情没有记忆,她的初次记忆,或者说,有记忆以来的第一眼,看的就是魔眼。

她在这个地方睁开了眼,万恶之气充盈在这个山洞,烟雾微微散去,她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往外翻腾着岩浆的魔眼,只觉得那个眼,像是巨大的人眼,是有神情的,有某种熟悉感,而突然间,整个山洞战栗,轰隆声不绝于耳,少时的记无双就晕倒在了岩浆河流的岸边。

此时的记无双正好低下头,看着源源不断的岩浆,顺着九曲沟沿,朝着无数方向流去,蔓延到魔境的每一个角落。她来到了魔眼旁边,盯着那个“眼”,却只觉得这“眼”有形无神,也再也没有初次相见时候的熟悉感,魔王说它是活物,可是此时记无双却体会不到任何一丝活气,它就像是一个死了许多年,只剩摆放在这里的一个假的工具品,真实的魂灵已经不在。

“你真的知过往,晓未来吗?”记无双看着魔眼,喃喃问道。

魔眼翻涌上一个热岩浆泡,泡沫却在眼前破裂,没有任何回响。

记无双蹙起眉梢,有点不甘心,“你能告诉我,其他恶器在什么地方吗?只要七恶器在手,魔境和母亲就真的都能自由吗?”

她反驳白琬璎叶予尘的时候,头头是道,但是每当周围都安静下来,记无双也不是一个天衣无缝之人,

魔眼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记无双咬着嘴唇,她看着这个“眼”,手竟然伸了出来,她朝着翻涌着岩浆最中心的位置伸去,指尖都快要触碰到了,但是魔眼没有任何反应,她正欲收回手,却突然看到到了一股异样的微光。

“…………神光?”

记无双愣了一下,心里正愕然这魔眼居然是一个神物?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但很快,记无双就冷静下来。她迅速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魔眼依旧是魔眼,作为魔境之源,自然不可能是神物,那火焰之上,弥散过一丝的神光,可能只是有神器,或者神族人在此经过,遗留了这一抹神光。

神器,或者神族人?

记无双倏地警惕起来,神族与魔境向来不睦,怎么会有神物途经此处?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她眼角的余光突然间瞥见些什么,山洞的隐蔽处似乎有人,人影映射在洞墙上。记无双倏地握紧了拳头,赤色蛇状满珠手链微微闪光,似一条活了的红蛇钻到记无双的掌心,赤龙鞭幻化成形。记无双慢慢站了起来,朝着那个隐蔽处缓缓走去,石子掉落的声音响起,那里果然有人!记无双说时迟那时快,立刻一鞭子抽了过去。

“啊!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求救声和黑色的人影同时而出,洞墙上的人影倏地变大又变小, 一个清秀的少年跪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抬起头来,神情慌张中又带着点熟人之间才会有的不好意思,他挠着头,看向了记无双,“公主,属下本来要出声的,但是看您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属下就没敢打扰。”

陌生的脸庞,却是熟悉的声音。

“扶音子,你化形了?”记无双问。

扶音子点点头,“是的公主殿下,而且属下的状态已经平稳,可以维持长久的人身了,已经不会再忽变蛇忽变人的。”

记无双已经大概明白了他在此处的缘由,“魔眼助你修炼,你待在这里确实能更加稳定。”

“是这样的公主殿下,属下绝对没想到叨扰到公主殿下。”扶音子赶紧解释了一句,又跪在地上抱拳行礼。虽然他是个天真的,但还没有傻到敢懈怠记无双。

记无双摆了摆手,“起来吧,无碍,你化形是好事,你主人应该会很开心。”

“魔子殿下非常欣慰,还对着我一本正经说了一大堆我根本听不懂的话。”扶音子笑呵呵的站了起来,眼睛像是月牙,纯真地瞧着记无双。

“一大堆话?”记无双却迟疑了一下,玄湮可不像是个能够正经说话的人,还一本正经说了一大堆的话?记无双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她一边慵懒地坐在了九曲沟沿边,一边抬眸随口问了扶音子一句。

“他说什么了?莫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当然不是!”扶音子有点着急,急着给玄湮分辨,“殿下只是回忆起了初次见公主的时候,就是在这个魔眼旁边,他说曾见公主回眸一眼,便觉得…………”

“扶音子,在这儿干什么呢?”

一个男声打断了扶音子的话,记无双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洞口的玄湮,他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正朝着二人走来。他一过来,整座岩洞仿佛都炙热了几分,九曲岩浆流动得更为迅速,魔眼中心往外翻腾的热浪也更为激烈了几分。

“主人!”扶音子看到玄湮,立刻快步跑到了他的面前,“我在这边修炼来着,正巧碰到公主殿下,就跟公主殿下聊了几句。”

玄湮的目光从记无双身上收了回来,从上到下瞟了扶音子一眼,“稳定了?”

“属下已经稳定成形。”扶音子还是有些掩饰不住的开心,像个招摇炫耀的孩子。

玄湮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了记无双,他的眸子还是那样深邃,叫人看不穿心思,眼前又似含微波,由于一贯带着笑颜,而让细长尖锐的眼型柔和了下来。

“不是受伤了在疗伤吗?怎么又来这边了?”

玄湮说着来到了记无双的旁边,往魔眼上瞧了一眼,其实眼底没什么兴致,但是他眼角的余光还是瞥到了那神光最后的一丝余晖,神光渐渐消散,已然没有了任何痕迹,玄湮的眉梢微不可查地一翘,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视线平移回到了记无双的脸上。

记无双和他对视了几眼,没发现任何异样,她本来想问他一句“神光”的事情,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眼下诸多事情,且她自己还没有确定好神光来源,还是不知会玄湮的好。随即她便道:“伤好了,就随便走走。”说着便往外走。

“随便走走?”玄湮微眯着眼睛,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唇角微微一勾,故作调侃道:“这前天还在那往生花镜里和那什么叶予尘杀得你死我活,没两天就活蹦乱跳地闲逛起来了,看来我们公主殿下的心理素质更上了一层楼啊。”

记无双的脚步停住,愤然回过头看向了玄湮,她这会儿没有跟他玩笑的心情。“不会说话可以不必说,何必在这儿阴阳怪气?你要是那么细心的话,怎么会没发现恶器就在自家门口,白白让修士带走了近在眼前的往生花。”

“公主殿下,你不要这样说我们殿下,其实我们殿下是…………”

扶音子想为玄湮分辩几句,却被玄湮拦住了,他推开挡在眼前的扶音子,来到了记无双的面前,“往生花镜确实有蛊惑人心的效力,但是它却不能平白无故地编造故事、平白改变人的想法。往生花镜只会挖掘人心底隐藏最深的想法,将其放大,激发其中的情绪。如果你和叶予尘真的有你以为的那样不顾及彼此身份的郎情妾意,那么在往生花镜里,你们不会愤慨地针锋相对,而是愉悦地情意绵浓,那往生花镜也就不会是一个让你这些天百虑攒心的噩梦,而会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春梦。”

“…………”

记无双愣了一下,她被玄湮说中了心事,这些天她百感交集,又有些逃避,她不想遵循和白琬璎的约定去白灵山,她还不想面对叶予尘,玄湮说的这一切,其实她的心底是明白的,但她不想去想,她还想要一点放空自己的时间。

“说完了吗?”记无双抬起头,和玄湮四目相对,“说完的话我就回去了。”

“无双!”玄湮一贯挂在脸上的笑意消散了,人也严肃了几分,“你我性格不合,你执拗我也执拗,你尖锐我也尖锐,我们从小到大相处那么久,也没变得更合拍,我相信如果有一天你能选择谁来做你的弟弟,你一定不会选择我,不会选择我这样性格的人。”

“…………”记无双蹙了一下眉梢,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间提起这个。

玄湮又靠近了她几分,低眸看着她,“但是记无双,性格相合交谈甚欢的不见得感情深,性格不合话不投机的也不见得感情浅,你可以讨厌我,但是你也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你能相信的只有我,你相信叶予尘是不会有好的结果的,你们不会站在一起,只有我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带着魔境冲破这禁锢,重获自由。”

修长的睫毛微微一颤,记无双的表情有一秒钟的停滞,她抬眸看向了玄湮,这张她无比熟悉的、讨厌的脸。她确实想要求助的时候,想到的人就是玄湮,他们可能不是朋友,但一定是亲人,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有割不断的那种亲缘。

“叶予尘也好白琬璎也好,他们对你来说确实是有吸引力的,毕竟永恒沐浴着暮光的往生花会渴望午间的烈日、晚间的明月,可是烈日灼眼、月光寒心,唯有暮光才是最美的,记无双你明白吗?”

他的薄唇微微抿着,没有了一贯的微扬,唇角的皮肉带着眼型也微微垂了下来,带着某种哀伤,细长的眼眸仿佛有泪光闪过,又转瞬即逝了,记无双看着他那双眼睛,竟然如此真诚,她见过它的深邃,见过它的戏谑,独独没有这样的摄人心魄。

“对、对不起……”记无双低下头,“我不应该这样说你。”

下一秒,记无双的手却被玄湮抓起,高高扬起,迫使她抬头看向了他,四目相对。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记无双,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记无双抿着嘴唇,睫毛微微颤抖,她突然间卸了一口气,人也跟着摇摇欲坠,快要摔倒一般,还是玄湮赶紧扶住了她,她险些跌进玄湮的怀中,明明是男女相依的暧昧场景,可是两人眼中皆无情欲,反倒如同两只漂泊浮萍依偎在一起,玄湮扶着记无双坐了下来。

“我最近心情很乱,玄湮,我隐瞒了你一些事情。”记无双抬起头,眼神带着微微泪光,她一个人确实背负了太多事情,一瞬间松弛下来,有种掩饰不住的娇弱,她抓住了他的手,“玄湮,我在不咸山见到了叶予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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