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大街,一眼望去全是人。
叶家接女婿了,整的红红火火。
“楚家这等大族,竟然舍得自家孙儿做上门女婿。”
“这有何舍不得的,楚萧一个庶出,无甚存在感的。”
看热闹的不少,七嘴八舌一片议论。
有明白人,特别是老一辈,捋胡须的神态都极为深沉。
楚沧元可是个好面的人,即便楚萧是庶出,那也是亲孙子,这般送出家门,私下里必有不为人知的交易,叶天峰定然下了血本,目的也昭然若揭:抱大腿。
要说街上什么最鲜亮,哪个都比不过那顶大花轿。
要说此刻谁最想口吐芬芳,哪个也比不过楚家三公子,他不是大姑娘,头回坐这玩意,多少有点受不了,而且,还是被五花大绑。
“老头儿,你绑我作甚。”楚萧一边挣扎,一边看窗外。
“怕你跑了。”说话的是个老者,一袭紫袍,紧跟着花轿。
楚萧是见过他的,乃叶天峰的贴身管家,叶家今日来接亲,就是这位把他拎上花轿的,且是不由分说,给他结结实实绑了好几圈。
他是想跑来着,可这老家伙,修为太高,也不知往他后背,贴了一道什么符,竟封他玄气出不得丹田。
“老夫姓秦名寿,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紫袍老者又补了一句,一脸笑呵呵,弦外之音便是:我是不是比你楚家的王阁老,和蔼可亲多了。
“我就不明白了,楚家那般多年轻翘楚,为何偏偏选我这个最没出息的。”楚萧还在挣扎,闹的花轿都一阵摇晃。
“那些青年才俊,你爷爷也得舍得才行。”秦寿笑道。
听这话,楚萧瞬时没了言语,一时间也未再挣扎,本是闪烁火苗的双目,也在这个刹那,失了几分光泽,他已许多年没哭过了,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却忍不住想掉眼泪。
爷爷!
还是那个本该温馨的称谓,落在他心间,前所未有的苦涩。
他楚萧是有多十恶不赦,竟让他老人家这般不待见,乃至被送出家门的当日,都还蒙在鼓里,都还想着如何提升修为,让爷爷另眼相看。
见他如此,秦寿意识到言语不当,忙慌笑道,“家主说了,会好好栽培你的。”
楚萧未答话,只微微侧过脸庞,埋首垂眸,喃喃的喊着父亲。
他被蒙在鼓里,父亲又何尝不是,他爷俩,走的这是什么路。
的确,楚青山不知情。
同为他人孩儿,他也在呼唤他的父亲,跪在锦绣园外,喊的声嘶力竭,不知惹了多少人围观,叹息者有,幸灾乐祸者也有。
“丢人现眼,把他给我拖到宗祠去跪着。”园中,传来楚沧元的暴喝声。
同为他人父亲,上火的可不止他一个。
如叶家家主叶天峰,此刻也正大发雷霆。
好不容易与楚氏一族结亲家,接亲的队伍都在来的路上了,满堂宾客也都就坐了,就等拜堂成亲了,关键时刻...大女儿不见了。
对,就是不见了。
方才还在房中锁着呢?
眨眼功夫,人没了。
逃婚,妥妥的逃婚,把他这个起早贪黑的爹,晾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给我找,绑也得绑回来。”叶天峰骂道。
“已派人去寻了。”一个白衣美妇小声说道。
她名麻姑,也是叶府管家,与秦寿乃两口子,一个主外一个管内,若大小姐出嫁,自是她去送亲,若是接姑爷,自是相公出马。
“多半已跑出广陵城。”见叶天峰着急上火,她又补了一句。
“瑶儿呢?”叶天峰捂着胸口道。
“在府门口迎客。”
“唤她过来。”
“老爷的意思是...让二小姐代替大小姐拜堂成亲?”麻姑试探性问道。
“难不成我上?”叶天峰扯着嗓子嚎道。
麻姑美眸一亮,忙慌退去,口中还嘀咕着什么,她怎就没想到,两位姑娘虽只差一岁,却生的七八分像,精心打扮一番,外人基本很难认出。
“列祖列宗啊!是我不孝。”
只剩叶天峰一人在屋里,那个唉声叹气。
叶家十八代单传,传至他这一辈,膝下无儿,只有俩丫头,奈何功法怪异,再生不出子嗣,不招婿能行?百年之后,谁来继承这份家业。
庶出也好。
资质差也罢。
楚萧毕竟姓楚。
真等他叶家有危难的那一日,有这般关系,或许便是救命稻草,出了书院弟子的大族,哪家敢不给几分薄面。
一族之长。
他的良苦用心哪!
“我?”
“拜堂?”
叶瑶听闻时,也如那日在家门口挨骂的楚萧...一脸懵。
也不及她反应,便被麻姑拽了进去,拽的结结实实,大小姐已经跑了,二姑娘可不能再整丢了,救急啊!事关叶楚两家的颜面,可不得赶鸭子上架。
“来了。”
两人才进去未多久,便见迎亲的队伍。
看热闹者,依旧不少,特别是街头的乞丐,三五成群,一路都跟着,叶家门楣也不低,或许不管饭,但讨几枚喜钱,还是可以的。
“姑爷,出了这花轿,你可不能瞎胡闹。”秦寿趴在花轿的窗户处,嘱咐了一声,如此多的宾客,这小子若一个想不开,当街撒泼,叶楚两族可就没脸了。
楚萧低头不语,在秦寿看来,沉默便是默认。
事实上,他是个戏精,可千万别给他松绑,也千万别揭掉封他玄气的符咒,不然,他真会跑的。
既然楚家不要他,那就带着父亲走,天大地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给他时间成长,往后余生,能护父亲周全。
嗖!
秦寿拂袖,解去了绳子,也拿下了符咒。
“就是现在。”楚萧眸光闪射,一步跳出花轿。
嗯?
正当他撒腿要跑时,沉寂多日的墨戒,又猛地颤了一下。
不止颤,这小玩意还好似变成了一块结痂的岩浆,异常烫手。
宝贝!
叶家有宝。
‘晚几日再走不迟。’
节操值几个钱,楚萧没了开遁的心思,大步入了叶家府邸。
院中皆宾客,各个满面春风,可那笑容之下,却都暗藏鄙夷。
强者为尊的世道,入赘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若非碍于叶楚两族的面子,讥讽之言多半已是满天飞。
“这娃子,竟不怯场。”
“楚家的子弟,再不济也是见过大场面的。”
嘲讽的话,少有听闻,倒是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一个上门女婿无伤大雅,期间涉及的利益都看的通透。
“真多熟人。”
今日来的宾客,楚萧大半都认得,都曾给爷爷拜过寿。
不过,他不是来认亲戚的,是来寻宝贝的。
说来也怪,自入了叶家,小墨戒就变的格外不正常,时而颤动,时而沉寂,时而温凉,又时而炙热。
这让他不禁犯嘀咕。
难不成,那件宝物并非静止不动的?
定是如此。
因为超越一定距离,墨戒是感知不到的。
“找回大小姐了?”人群中,秦寿寻到了麻姑。
麻姑不语,只附耳一言,听的叶府大管家嘴角一扯。
要不咋说叶天峰是族长呢?关键时刻就是不走寻常路。
提及叶天峰,也不知是真欣喜还是装的,笑的合不拢嘴。
得亏他有俩女儿,不然,叶氏一族会成为广陵城最大的笑柄。
他折了面子不打紧,若楚家一个不爽,往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新娘到。”
伴着高亢的呼声,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莲步翩跹而来。
正是假扮叶柔的叶瑶。
楚萧第一次坐花轿,她也是第一次穿嫁衣。
都是赶鸭子上架,楚萧心境杂乱,她这小心肝也怦怦直跳。
为了不露馅,她只得尽力去演,将姐姐清冷高贵的气质,演的惟妙惟俏,任谁瞧了,这都是货真价实的叶家长女。
楚萧终是站正了,还偷摸看了一眼身侧的新娘。
那日,被叶柔堵着门大骂,他今日终是得了答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愿嫁一个自己不想嫁的人。
他在看,叶瑶也有侧眸,叶家娶亲,她是不用戴红盖头的,能清晰望见楚萧的面庞,倒也没外人说的那般不堪,至少生的不丑。
“吉时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