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亚听郑凯又提起徐老师,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本该洋溢着温馨氛围的时刻,积压已久的怒火与委屈如同决堤之水,汹涌而出,几乎难以遏制。
“本来我还对你有一分信任,可是人家徐老师的爱人白海波已经到单位找过我了,让我转达对你照顾他老婆的感谢。今天,我以为你是要改邪归正,回归家庭了,没想到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为了要见徐老师做铺垫啊?”
乔亚站起身来,手指微颤地指着郑凯,一股脑地倾泻着自己的判断。随后,一股莫名的空虚与寒意袭上心头,她难以置信自己竟会如此失控,那个向来以温婉从容着称的自己去哪了?
“啊~妈妈,你怎么了?”
客厅中传来乐乐惊恐的哭声,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执所惊吓。
然而,这一次,乔亚未能如往常般迅速跑过去安抚孩子,她只是无力地跌坐在餐椅上,大口喘息,心中满是懊悔。
她惊觉自己竟对“徐老师”三字如此敏感,是源于白海波的造访带来的羞辱感,还是内心深处对郑凯信任的逐渐瓦解?
郑凯见状,脸色铁青,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乔亚,你真的变了,变得如此陌生。我们之间,就不能心平气和地沟通吗?”这句话,如同寒风中的一声叹息,让本就沉重的气氛更添几分凄凉。
一旦生活帷幕被猛然揭开,一种深藏于表皮之下、亟待宣泄的脓疮之感,迅速侵蚀着人的理智防线,使之摇摇欲坠。
乔亚刚刚的悔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冷冽的嗤笑,她直言不讳:“我变了?郑凯,这就是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总是第一时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郑凯身处这双重夹击之中——乔亚尖锐的指责与乐乐不绝于耳的哭声,犹如两挺蓄势待发的机枪,无情地向他扫射。他必须要反抗。
愤怒之下,他猛然一挥手,将面前的酒杯掷向地面,清脆的碎裂声瞬间划破了室内的宁静,仿佛连空气都为之震颤。
这一瞬的爆发,让周遭的一切骤然凝固,时间仿佛静止。然而,紧接着,乐乐的哭声却更加凄厉,穿透了这份死寂,直击人心。
以往,乔亚与郑凯之间的冲突多以沉默的冷战收场,即便是争执,也总是小心翼翼,避免发生在孩子面前。但今天,这一切界限被无情打破,两人的争执前所未有的激烈,将原本平静的生活湖面搅动得波澜四起。
惊恐万分的乐乐,泪水涟涟,踉跄着向餐厅的方向奔来。见状,乔亚心中一紧,生怕地上的碎片伤害到孩子,她毫不犹豫地猛然站起,疾步迎上前去,温柔而坚定地拦住了乐乐,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给她安慰。
直到这时,乔亚才察觉到,自己匆忙起身之际,手掌不慎按在了餐桌上溅落的玻璃碎片上,一阵刺痛袭来。然而,这份身体上的疼痛,敌不过心疼乐乐的痛、也敌不过对这段婚姻失望的痛。
“乐乐,别怕,是妈妈不好,妈妈吓着你了。”乔亚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乐乐,一边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
背后响起郑凯的责备声,“你看看你,就不能控制控制自己,瞧把孩子吓的。”
乔亚闻言,内心涌动着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几乎要忍不住扇郑凯一个响亮的耳光。
在他们的婚姻生活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乔亚变成了一个“经常犯错的人“。这份无形的压力逐渐侵蚀了她的自我认知,让她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都渐渐失去了往昔那份耀眼的光彩与坚定的自信。
直到她的领导黄婉婧发掘了她的潜力,并慷慨地给她提供了机会。也是从那以后,她回来很少再说工作上的事情,不希望再被郑凯品评,以免再次成为无谓争论的焦点。也是从那以后,乔亚开始了在家里“犯错“、在公司专业的矛盾的生活状态。
乔亚猛然转身,眼眸中闪烁着愤怒的猩红光芒,直视着郑凯,一字一顿地说:“郑凯,这个世界不是一切都要按照你的标准运行的。你也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错的一直都是你。“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抱着乐乐去了她的房间。她先清理了自己的伤口上的血,随后才温柔地给乐乐擦拭哭花了的小脸,最后将孩子紧紧搂入怀中,一同躺在温馨的小床上。
乐乐或许是因为哭得激烈耗尽了力气,很快便进入梦乡,但睡相中带着几分不安,即便紧紧贴着乔亚,也不时地用小手紧紧环绕着乔亚的手臂。
乔亚望着窗外,心中五味杂陈,意识到自己在燕都虽有家,却似乎无处安放那颗渴望理解与接纳的心。她或许以后只能在乐乐的小房间待着了。
乔亚是外地考入燕都科大的,毕业后就和郑凯结婚,安居在燕都。
当然,郑凯是燕都本地人,父母都是大学教师,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与乔亚的工人家庭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刚结婚的时候,乔亚没有深刻体会到这种差异。逐渐年长,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乔亚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郑凯的父母对她和她的家庭是有成见的——乔亚只是郑家的儿媳妇,郑家乐乐的妈妈,却不是郑家的人。
向来报喜不报忧的乔亚,从未和自己的爸妈说过自己的真实境况。她的父母总是无限度地给予她理解和关怀,每一通电话、每一个快递都包含着对她的关怀、对郑家的热情。
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父母应该能觉察到某些端倪。比如他们从来没有和亲家见过面,他们从来没有被郑凯邀请去燕都小住,而乔亚自己也是没有带乐乐回老家看过姥姥姥爷……
乔亚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傻瓜加混蛋。
在之后的一天里,乔亚按时上班下班,未与郑凯说只言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