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明说道:“我向来傲视天下人,但在天下人之中,我却敬佩三个人,你就是其一。”
墨逆穹却有些不服气,问道:“谁?”
“第一个是古人,曾经的破轮皇帝征战四方,建立丰功伟绩,我最为佩服。至于另外一个嘛,却是你我的同龄人。”
墨逆穹心想,自己将秦玄明引为知己,视为日后的世间双雄,秦玄明却觉得有人能与他二人并称,因此不悦,问道:“难道同阶之中,他的武道修为还能在你我之上?”
秦玄明答道:“未必,若是你的武道修为能被同阶修士胜过,我就不会敬佩你了。”
此话一出,墨逆穹心中窃喜,却问道:“那他是谁,为何被你敬佩?”
秦玄明淡淡道:“她是个女子。”
“哦?看来她是你的妻子。”
“不是。”
“未婚妻。”
“也不是。”
“总该是恋人吧。”
秦玄明顿了顿,仿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似乎也不是。自从二十五年前,我就和她断了联系——哪有二十五年不联系的恋人?”
“二十五年前,那不是我们相遇相识的日子吗?哦,我懂了,在我们结识之前,你刚刚失去了母亲,所以那段时间你一直郁郁寡欢,萎靡不振。”
秦玄明苦笑一声,道:“自从我睁开眼,就没见过我的父母。他们现在,估计早不在人世了。”
“那她到底是谁?”
“我曾经的二师妹,当初我和她一起学习灵石学。”
秦玄明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说,一条溪流应该去见识大海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溪流如果不去见识大海,又如何知道天地的广大,又如何去征服无尽河川,成为新的大海呢?”
秦玄明道:“可是你身为溪流,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所爱的是大海时,那种落寞是多么地难以忍受啊。”
墨逆穹默然,过了很久才说道:“原来你我并不是同一类人。你所做的一切,原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接近一个女人。”
秦玄明道:“古人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可是腰杆如铁石的男人也会为女人倾倒啊。”
墨逆穹摇头叹息,他不认识赵晚晴,所以想象不出赵晚晴在秦玄明心中的地位。
或者说,他还没有遇见属于他的那个“赵晚晴”,所以无法理解秦玄明的心境。
“这个地方不错,我们就在这儿分别吧。”
“我们都只出一招,用我们从来没有向对方使出的那一招。”
飞车停在一边,秦玄明和墨逆穹远远站定。
为了表示对对方的尊重,他们都会全力出手,使出一生所学中最强的那一招。
秦玄明用的是玄雷指天剑诀,蓝屠宝剑和四柄幻剑齐出,毫无保留。
墨逆穹用的却是魔刀三式,他从体内抽出一柄墨绿色的长刀,对准秦玄明一连挥了三下,也是毫无保留。
结果却是云淡风轻。
“想不到我竟然略胜你一筹。”墨逆穹面色含笑,“我离开之后天魔族也会离开此地,不会再为难你的。别了。”
他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中。
秦玄明朝着黑暗深处挥了挥手,也笑了。
秦玄明刚才确实全力出手了,但玄雷指天剑诀善于变化,秦玄明招式中的变化却并不多,因此败在魔刀三式之下。但如果不是墨逆穹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这场比试的结果将很难说。
——秦玄明想要墨逆穹在前往下一个世界时充满信心。
总而言之,秦玄明败了,却败得很开心。
但内心的释然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瞬间,秦玄明想起逍遥派目前的重重困境,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突然,他目光一闪,望向道路尽头的一棵行道大树。
赵晚晴就躲在行道树后,小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直跳。
她是尾随秦玄明来到西陆的,看见了逍遥派总部被毁的惨状,至于秦玄明和墨逆穹这一路的谈话,她也使用特殊的手段听见了,因此脸颊微微发烫。
她伤得很重,在病床上躺了数年之久,身体才痊愈。但在那以后,掌门就禁止她再前往南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秦玄明的寻人启事贴遍了南陆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但是秦玄明始终杳无音信,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赵晚晴始终告诉自己:她要寻找秦玄明不过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她要接秦玄明到北陆生活也不过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但是,在她参加灵石学的那个炎热下午,她站在广场台阶的最高处向下张望时,她的心脏二十五年来首次发出奇怪的颤动,于是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扫向广场最左侧最后一排的花坛。
那里只有几个无精打采的年轻修士和几棵同样无精打采的行道树,但是她清楚:秦玄明不久前就站在那里。她让父亲砍掉那几棵行道树,因为它们阻碍了秦玄明离去的背影。
她从灵石学大会上的资料得知,秦玄明短短二十五年就将父亲赠给他的十万枚中品灵石翻了几千倍,还两次大破飞贼,于是她暗暗感叹这就是她看中的男人,这世间只有他有资格与她并列。
她追随他的脚步来到西陆,却意外听到秦玄明向墨逆穹吐露心声,因此她的心也变得游移不定。
秦玄明说小溪不应该见到大海,因为他难以忍受那种难以启齿的落寞。
赵晚晴这才知道秦玄明二十五年不愿与她相见的原因,她是无边的大海,吞没了他这种溪流却毫无感觉。
因为她从没有将秦玄明视作溪流,他是一头潜藏在深渊的幼龙,终将一飞冲天成为亿万人的主宰,他终将成为大海。
所有亲近熟悉秦玄明的人都意识到这一点,但唯独秦玄明意识不到,因为他生来谦逊,绝非狂妄。
所以赵晚晴必须离开,她的真实身份在秦玄明面前已经不是秘密,所以她不能再以邻家姑娘或者二师妹的身份去接近他,而是要远离,要等待,等待秦玄明成为巨龙,成为大海,等待他以天下作为赠礼去面见她,等待他骄傲地迎娶她,除此之外别无第二种选择。
所以她流泪,因为她终于明白,她不是为了报恩而寻找他,而是因为爱而渴望他。
她终于明白,他们一直在相爱,即使二十五年不相见,二十五年不交流,他们依然在相爱,因为他们心意相通,灵魂交融。
望着眼前这个好不容易弄来的通讯号码,她犹豫了,并没有选择拨通。
她选择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