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自墓园浅浅吹过。
沈寂星拎着苹果派走到墓碑前,屈膝半跪着将蜡烛点上。
“生日快乐,小老头。”
烛火倒映着老人慈善的笑颜。
即使他的身影已经在岁月长河中模糊,沈寂星却还清晰记得每个画面——
“我不许愿了,这世上没有圣诞老人。”
精雕玉琢的男孩穿着简陋白色小毛衣,头顶戴着用红纸折的小圣诞帽。
乌黑眼瞳纯粹又明亮,望着面前香甜的苹果派。
孤儿院买不起蛋糕。
也不会给每个孩子生日都准备蛋糕。
所以他的蛋糕是院长用苹果、白糖、面包做成的简易苹果派。
“有的。”苍老的手抚摸过他黑软的发,老院长笑吟吟的对他说。
“小星星只管许愿就行。”
这世上没有传说中圣诞老人,但有属于他的圣诞老人。
男孩眼底被烛火映的柔软湿润,他笑了下:“别花钱了,爷爷。”
老人抚摸他的手微微顿住。
在这个不足以懂事的年纪,他比任何人都懂事。
隔天沈寂星还是收到一双温暖崭新的红袜子。
“值得吗?”
沈寂星望着墓碑上的老人,“为了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付出自己一生,值得吗?”
“无父无母,无妻无儿,还会有谁记得你?”
长风自远方吹来,蜡烛在他面前熄灭。
轻烟仿佛是他温柔的回应。
沈寂星都仿佛猜到他会说什么——
付出了就是付出了,计较回应多累啊。
过你们自己的生活,没必要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
沈寂星缓缓闭上眸,“笨死了。”
因为那些毫不相干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后连买药钱都没有,还乐呵呵的要给他们一个家。
“你跟他一样笨。”
还没等长风探究他是谁。
沈寂星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飞哪去了,沈寂星!”
周熠礼声调有几分喘,咬文嚼字地叫他,显然是没见到人跑遍整个别墅。
“见一个故人。”
周熠礼顿时警铃大作,“谁?”
沈寂星望着那苍老的笑颜,上一秒还说着无妻无儿,还有谁记得的人,轻声吐出两个字。
“爷爷。”
周熠礼顿时换了副嘴脸,“哎呦,见咱爷爷这事你怎么不叫上我?生疏了是不,明明昨晚还坐我身上叫老公……”
“周熠礼!”
沈寂星耳根通红地打断他,“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他为什么会叫?
还不是这小狮子本性恶劣,他实在被逼的没办法才……
周熠礼在那头闷声笑个不停,一副松懒好脾性的模样。
沈寂星听得心神微漾,“忙你的,挂了。”
其实他有想过带周熠礼来,但现在不算一个合适时机。
周熠礼最近太忙,新专辑发布之际,总归墓园也不算吉利地方。
“等等……”
周熠礼又发挥了他的黏人之术,“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寂星反问:“你不去公司?”
“去。”周熠礼搁置三天的确不能再沉浸温柔乡,但沈寂星可以黏人一点来找他啊。
“要不要去公司找我,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星光熠熠的本事?”
沈寂星只薄唇轻启,“……滚,谁信。”
周熠礼没骗成功把自己逗笑了,“我信,沈老师好厉害的。”
沈寂星知道是骚话,但耳尖还是有些烫。
“别嘴贫,下午几点结束?”
“……七点。”
周熠礼最近事情聚集在一起,也有些没办法跟他好好度蜜月,因为这破演唱会他都有几分烦躁……
“我去接你下班。”
周熠礼思绪微荡,被一句话轻而易举化解。
他轻笑,“好,那我等你。”
沈寂星觉得他八年半点长进没有。
纵然身上什么都变了,那纯粹热烈的情感倒是半分未减。
沈寂星这次没直接说挂断,他淡淡问:“还有事吗?”
周熠礼其实没什么事了,总归下午沈寂星会接他下班,但他就是想跟这个人多说说话。
像是上了瘾。
无论是他的声音,还是脸,沈寂星的一切都让他上瘾。
“我尊贵的2022年内巡演唱会观看者,要不要来看我2024年的世巡演唱会?”
沈寂星说:“都行。”
周熠礼:“……”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沈寂星好笑的又补了一句,“位置你安排就行,有时间就会去。”
周熠礼随手拨弄两下白色钢琴,“坐我怀里怎么样?”
“……”
“不如坐你头上。”
沈寂星说完便要挂断电话。
周熠礼仿佛预判到他的动作,“等会儿。”
一通电话没完没了,沈寂星生出几分好笑来,“周熠礼,你是黏人精吗?”
“瞎说什么。”周熠礼冷嗤地反驳,就算他再缠着人嘴也是硬的。
主打一个我离不开你但我死不承认就等于是你离不开我。
“你怎么过去的?一个人?你能走路……”
“我跑马拉松来的。”
沈寂星耐性有限,“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我早没感觉了……”
说完不等目瞪口呆的周熠礼回复。
直接啪地一下摁断电话。
“……”
周熠礼立在高空花园的钢琴旁,看着挂断的通话缓缓动了下眼皮。
“操。”
他低笑出声,“这小白鸟别把人可爱死了。”
……
沈寂星挂断电话沉默好几秒。
看向墓碑上同样笑意灿烂的人,“听到了吧,他一出现简直吵死了。”
至少跟沈寂星是两个极端。
他向来话少,不爱过多表达,也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
“但我挺喜欢他的。”
沈寂星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会将心绪说给万物听。
“小笨狮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其实一直有在暗恋他。”
沈寂星的嗓音平和宁静。
“他很好,特别好。”
“是我第一次生出想要共度余生冲动的人,我竟然会觉得倘若未来里有这个人,那么一切破败生活都有了意义。”
像北山雪地里盛开玫瑰,驯鹿主动撞在猎人枪口。
为一人翻跃沟壑,倾尽所有。
“下次带他来见你。”
沈寂星对他说,“你会喜欢他的,院长爷爷。”
院长的笑颜依旧灿烂,定格在冬日碎光中。
沈寂星缓缓站起身正欲离开。
蓦地膝盖一软,他又跌回了墓碑前,他眉目忽然凝重。
这种失力感怎么会那么像麻醉剂。
沈寂星即便思绪混沌,也有着飞速盘算的本能,他视线定格在那燃烧一截的蜡烛上,“难道是……”
恰如他所料,身后传来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
“那蜡烛竟点燃便片刻熄灭,莫不是他想保护你吗?”
泊聿就在此地静静等着。
听着沈寂星与那男生肆意谈笑,听他将心声诉说给已死之人。
泊聿眉目中的阴郁蔓延,却又保持着救世主的姿态。
他冲失控倒地的人伸出手,将一切推回最初的起点。
“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