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过昌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渡船工,在岭南一条古老的河道上摆渡了几十年。他的手艺被称为“过水如平”,意指他的船总是平稳如镜,即便在急流中,也不会有丝毫颠簸。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信任他的技术,无论白天黑夜,都愿意找他渡河。
这条河道名叫“鸦影河”,因为河道两岸总有乌鸦盘旋而得名。白天河面如玉带缠山,夜晚却显得深不见底,连月光都无法将它完全照亮。相传,这河里住着许多水鬼,但朴过昌从不放在心上。他的父亲、爷爷,甚至曾祖父,都是在这条河上讨生活的,没有人因为水鬼丢掉性命。
然而,有些传说是无法完全被忽视的。朴过昌记得小时候,有个醉汉深夜叫船,爷爷答应了,但等了大半夜都没回来。次日清晨,人们只在河边找到爷爷的木桨,而尸体却消失无踪。村里人说,爷爷被水鬼拖了去。朴过昌的父亲为此发了疯,从此,他就接过了渡船的生意。
这一晚,鸦影河上静得吓人。偶尔有几声乌鸦的嘶鸣从树林间传来,朴过昌坐在小屋里抽着旱烟,河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他心里隐隐觉得今晚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正当他准备关门休息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船夫!开船!”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
朴过昌抬头,看到一个男人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穿着灰色长衫,脸色苍白,双眼浮肿,似乎是连夜赶路的人。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小木箱,形状古怪,像是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么晚了,您还要渡河?”朴过昌皱了皱眉,“夜里河道危险,不如明天早上再走吧。”
“钱不是问题。”男人从衣襟里摸出一块银元,递到朴过昌面前,眼里满是焦急。
朴过昌盯着银元,心里有些动摇。他是个实在人,知道夜渡危险,但也不想放过这么一笔生意。
“好吧。”他叹了口气,“上船吧。”
两人来到码头,朴过昌熟练地撑开船篷,男人小心翼翼地坐在船尾。他抱着那个木箱,神情紧张,不停地四下张望,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
“您要去哪一岸?”朴过昌问。
“南岸。”男人低声答道,语气里透着一丝颤抖。
朴过昌点点头,双手握住船桨,将小船划入漆黑的河道中。河水泛着微光,像一面镜子,四周只有桨声与微弱的风声。男人始终低头不语,眼神死死盯着脚下的木箱,似乎那是他此刻唯一的寄托。
船行到河中央时,四周忽然变得异常寂静,连风都像是停止了。朴过昌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比以往更加压抑。他抬头望了望四周,却发现远处的树影间似乎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
“奇怪……这个时候,谁会站在岸边?”他心里疑惑,但没有多说,只是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突然,男人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船夫,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朴过昌一愣,抬眼看了看他,笑着说道:“做我们这一行,不信鬼也得信个八分。不然,怎么能在这河上混下去?”
男人冷笑了一声,低声说道:“你能摆渡人,可你摆渡过鬼吗?”
这句话让朴过昌的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闻:水鬼为了离开河底,往往会在深夜装作活人,骗船夫将它们送到对岸。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朴过昌问道,握桨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些。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打开了木箱的盖子。朴过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顿时心里一紧。
那木箱里,居然装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是什么东西?”朴过昌吓得瞪大了眼,声音都有些颤抖。
男人冷冷地盯着他,眼神变得异常冰冷,“她是我妻子。我发誓,要带她的头离开这个地方。”
朴过昌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他觉得这个男人精神可能出了问题,但此刻,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他努力稳住情绪,不动声色地继续划船,想尽快把这场噩梦般的渡河结束。
然而,就在小船即将靠岸的时候,河水忽然翻涌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游动。船身剧烈晃动,几乎要倾覆。
“别乱动!”朴过昌大喊。
但男人却像是疯了一样,紧紧抱着木箱,嘴里念念有词:“她来了……她来了……”
话音未落,河水突然从四面八方向船身涌来。一只苍白的手臂从水下伸出,死死抓住了男人的脚踝。男人惊叫一声,拼命挣扎,但那手的力量太大,根本无法摆脱。
“救命!船夫,救我!”男人撕心裂肺地喊道。
朴过昌急忙用船桨去击打那只手,但却像是打在了空气上,完全没有作用。下一刻,更多的手臂从水下伸出,将男人整个拖入了河水中。
“啊——!”男人发出最后一声惨叫,随即连同木箱一起消失在水中,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朴过昌呆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他坐在船头,眼睁睁地看着河面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正当他准备靠岸时,耳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那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从水底传来。
“船夫……别忘了……我还在船上……”
朴过昌猛地回头,却发现小船的尾部,坐着一名湿漉漉的女子。她的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你……你是谁?”朴过昌颤抖着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突然,她的脸开始溃烂,露出森森白骨,鲜血顺着船板滴入河中。
“你不该渡我……”她低声说道。
朴过昌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跃而起,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河水刺骨,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诡异的地方。
他拼命游向岸边,直到上岸后,他回头望去,发现小船已经不见了踪影。河面如镜,平静得仿佛从未有过波澜。
此后,朴过昌再也没有回到鸦影河上摆渡,而那晚的经历,他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只是,每逢深夜,他总会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阵轻轻的敲门声,仿佛有人在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