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让卫辽将还能动弹的灾民聚集在一起,她身量瘦小,不得不找站在高高的草垛上和大家讲话。
灾民们看到说话的竟然是个如此瘦弱的书生装扮,想着估摸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落魄之人,便各个眼露鄙夷之色,交头接耳去了。甚至有些人干脆就席地而躺,翘起个二郎腿再也不看南溪一眼。
南溪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也不着急,卫辽此时也是王府侍卫的常服打扮,他想上前呵斥那些灾民,也被南溪制止了。
南溪心里知道,要让鸡鸣堂快速运转起来,必须要靠灾民自身的意志,是强加不来的。
南溪清清嗓子,用尽最大力气说道:“大家千里逃难才到了睦州城,睦王爷赈灾有道,将大家安置于此,让你们能吃饱肚子不受风雨侵扰。你们也看到了,如此众多的人,只靠朝廷赈灾,难以维系长久时日。”
灾民们一听难以维持太久,顿时都慌了神,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大声的斥责道:“不给我们饭吃,我们就是要饭也要去他睦王府门前。”
卫辽听到此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发作,也被南溪拦下了。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睦王爷赈灾救济的这些人不懂得感恩不说,反而恩将仇报,南溪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但毕竟这世上还是善良的人多,南溪敛住了眼里失望得神情继续说道。
“鸡鸣堂便是大家今后的衣食父母,唯有鸡鸣堂正常运转起来,大家今后才能免于灾荒流离。菢雏饲养白凤乌骨鸡之术,有人愿意习得之请站出来。”
突然,有个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学会了有何好处?可给银钱?”
南溪忍着内心的厌恶道:“学会了,就加入鸡鸣堂的运转之中,所得银钱,一律并入赈灾救济中使用。”
说罢,人群里顷刻间安静了许多。
没有维持多久就又开始了鼎沸的议论声。
“这是要我们做苦役啊,还没得银钱。”有人已然开始牢骚满腹了。
“是啊,你们这些官家们,我们已然流落如此,还想榨干我们的骨血。”人群中愤愤不平的怒意接踵而至。
“能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也能有个安稳日子。”南溪耳边听到有老者的声音。
渐渐的,人群开始向内向后退缩。
南溪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可眼下如果只是为了银钱而站出来得人,终将是不能成大事得。
这件事需要心有大志之人才能成。
可南溪放眼望向人群,这里皆是些老弱妇孺,想要找出几个靠谱得难如大海捞针。
不远处的马车内,李淮景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月楼斋的点心。
听到十七来报,满是笑意的眼眸中光影错杂。
这般烂摊子,看这小药童如何收拾。
成功了便是把好刃,失败了那也就只是龙玉的小药童而已。
转眼间,李淮景的心里已将眼前的情景摸得一清二楚。
站在草垛上的南溪心急如焚,这弓已备好,就差利箭,找不到好箭,上好的弓也是白瞎了。
正在这时,南溪发现脚下的草垛边有个头戴虎头帽,圆头圆脑的男孩儿,小脸黑一块白一块的,约莫四五岁的样子,睁着两个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南溪看着这个已然看不出是什么本色的小虎头帽,低下身子问道:“小团子,你这是有何事?”
只见小虎头帽晃头晃脑地问道:“敢问官家,这白凤乌骨鸡是什么神仙鸡么?我阿翁说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鸡,让我来问问。”
南溪听了小虎头帽的话灵机一动站起身来大声道:“这白凤乌骨鸡可不是普通的家禽,它乃绝世珍禽,学会饲养方法,如若珍宝,还怕没得银钱。”
一听南溪此番话,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慢慢地,退缩回去的人群中出来几个胆子大的,还有的在四处张望犹豫不决。
此时,南溪低下身子又问小虎头帽:“你家阿翁现在何处?”
小虎头帽转身一指,南溪看到是站在出列第一位的那位老者。
头发花白,发梢已略显凌乱。早已浆洗褪色的长衫破烂不堪,脚上的鞋也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只能是堪堪护住脚部挂在上面而已。
南溪看到眼前这位老者,满目的悲凉之情无以言表。
老者虽样貌狼狈,但骨子里的坚韧气质却一览无余。他就那样傲然地站立在前列第一位,毫不动摇,毫不犹豫。
南溪仿佛看到了希望,她跳下草垛,拉起了小虎头帽的手,走向那位老者。
渐渐的,人群看南溪走了过来,也慢慢围拢而来。
卫辽怕南溪有危险,执意走在南溪前面,他警惕地向人群四周望去。
南溪一心只想寻到养鸡翁,根本就无心其他。
就这样,南溪和卫辽被灾民包围其中。
十七来报时,李淮景正在马车里休憩,听到十七的消息,他立刻坐起身来,乌黑狠戾的眼眸盯着十七吩咐道:“立即派王府侍卫护住左右,这些灾民恐怕也不全是灾民。你也去。”
十七稍显犹豫,李淮景厉声呵斥道:“小药童出事,这鸡鸣堂也就不用建了。”
十七这才快步离开,李淮景眸色一转也跟下马车。
卫辽和南溪已被灾民围了个水泄不通,小虎头帽夹杂在人群中,小脸憋得通红。
人群中有人故意推搡碰撞,还有人乘乱大声喊叫道:“这官家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我们养出来的白凤乌骨鸡让他们拿去赚取大把的银钱,都是坏心思的人,不要上他们的当。”
人群中一时失控了,大家群情激愤的都向南溪挤来,更有人将自己手中的破布破绳朝南溪扔来。
南溪见状,急忙将小虎头帽抱于怀中,护住他周全。卫辽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南溪从人群中隔离开来。
就这样,南溪被围在其中动弹不得。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看着怀里的团子小脸憋得通红。
老翁也被挤在人群中,他焦急得想看看自己得孙儿,可是丝毫无法挪动半步。
这样下去不是法子,解决不了问题不说,南溪和她怀中的小虎头帽恐怕也吃不消如此的憋闷。
南溪连忙在卫辽耳边急语几句,便上手捂住了小虎头帽的鼻口。
小虎头帽满眼的惊惧,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书生,竟然要谋害自己。
于是,张大一口狠咬住南溪的手死死不松,力度之大,感觉牙齿咬穿透骨肉。
南溪忍着痛,将小虎头帽转手夹在自己的胳膊下。随手一挥,袖中的粉末就随风飘向紧围着的人群。
同时卫辽不仅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也上手挟住老翁,用手护住了他。
人群开始慢慢后退疏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味,始终包裹在南溪周围,使人不愿意靠近。
这个法子有用,南溪也顾不得恶臭,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只是手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不禁看向还在恶狠狠咬着自己的小虎头帽。
卫辽上去一把捏住小虎头帽的脸颊,稍稍用力,小虎头帽就松了口。
南溪赶紧制止卫辽接下来要继续的动作,恐怕再晚一步,小虎头帽的下颌骨就保不住了。
南溪将小虎头帽放到地上。
此时她才看到自己的伤口,真是倒吸一口冷气,深可见骨的牙印,周围的肤色已青紫不堪,可见这个小虎头帽也是下了死口。
卫辽见南溪被伤得如此严重,气愤的想教训那小虎头帽。
老翁赶紧上前护住自己的孙儿,一脸震惊得怒不可遏。
“卫辽,莫为难个孩童。”南溪制止卫辽,并安抚老翁道:“已经没事了,这位老翁可有话要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