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边,一名年轻的美貌妇人正在洗着衣服。她身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坐在毛毯上,专心致志地把玩着一只木头雕刻的蟾蜍。
小男孩不过两三岁,戴着一顶虎纹帽,穿着厚实的棉袄,脖子上挂着一只小小的长命金锁,脚腕上系着红绳,显是很受父母宠爱。
洗了一会儿,她感到身后有马蹄声,于是用青丘话说道:“阿弟,你打猎回来了?”
随即,她马上感到不对,这蹄声又轻又细,和自己丈夫骑走的青马完全不同。她立刻抄起身边放着的马刀,谨慎地回头。
一个秃头老人,骑着一匹小毛驴,在离她七八丈远处停下,笑呵呵地向她打招呼:“大嫂,水草丰美,牛羊长膘啊。”
看到来者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个老人,女人放下了半分戒备,说:“长生天祝福你的长寿。老丈,有什么事啊。”
秃头老人问道:“大嫂,向你打听一个人,是个汉人,但是在青丘放牧,姓孙,叫宝禄,二十来岁的年纪,已经结了婚。”
“孙宝禄?”女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大嫂你认识这个人?”
“这不是青丘人的名字。”女人摇了摇头,“你找这人干什么?”
“啊,是这样,这个孙宝禄有个师兄,有个师妹,这两个人是大梁人,他们在找他。孙宝禄他师兄有一匹千里好马,只要我帮他找到孙宝禄,他就答应我拿四匹马换这匹千里马。”秃头老人说。
女人听到这话,呼吸都加粗了六分,连忙问道:“老丈!你说的这个师兄师妹,长什么样子?”
看到女人的反应,秃头老人大喜,连忙回答道:“师兄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穿着大红色的道士袍;女的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头发和皮肤白的像天上的月亮。”
女人弹射起身,将马刀插在腰间,就冲着秃头老人跑了过来,叫道:“他们在哪儿?快告诉我,我就是孙宝禄的妻子!”
秃头老人吓了一跳,连忙说:“大嫂冷静!他们没跟我一起来!”
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吓到了人,女人连忙道歉:“老丈,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是孙宝禄的妻子,你说的两人对我们家有大恩大德,长生天在上,我们家今生今世要报答不了他们的恩情,所以才激动了。”
秃头老人恍然大悟,青丘人极重恩情,这是装不来的:“原来是这样,大婶,孙宝禄在哪儿?”
“他出去打猎去了,老丈,你先跟我回部落,等我丈夫回来,你带我们去找恩公。”
“好,我先跟你回去。不过咱们不用去找他们,你丈夫的师兄给了我一张符,只要我把他给烧了,他们就会找过来。”说着,秃头老人掏出一张符篆。
“好好好,老丈,你先跟我回部落。符先不着急烧,等我丈夫回来了再看看。”女人麻利地将正在洗的衣服收起,用毛毯包好儿子,一手端着木盆,一手抱着儿子,打了声口哨。
很快,一匹青马跑了过来,女人将木盆放在马鞍上,翻身上马,带着秃头老人走向部落的方向。
经过法教作乱、大黑天骚动、凡夫补天,青丘人口大降,孙宝禄现在的部落是原先十八个部落合起来的,饶是如此,人数也不过之前单一部落的一半。
部落驻扎之地离小溪不过一里多地。女人带着秃头老人回到部落,向现任族长说明了情况。
族长大喜,他早听孙宝禄说过自己师兄的神通广大,是在世仙人,这次居然有希望见到真人,于是立刻宰羊款待秃头老人。
秃头老人受宠若惊,没想到那个冷面的红衣道士这么受人敬仰。
正推杯换盏之间,一匹高头大马撞进帐篷,大声喊道:“李师兄呢!李师兄在哪儿!”
秃头老人一听,这说的不是青丘话,而是汉话。他定眼一看,马背上端坐着一名大汉,虽然穿着皮袄大袍,长相却是汉人的长相,立马就断定,这个冒失鬼就是那位道长寻找的孙宝禄。
“你是孙宝禄?”秃头老人也用汉话问道。
“是我,你是谁?”孙宝禄环视一圈,没看到李火旺,十分奇怪。
“大哥!大哥!你慢点儿!”帐外传来叫喊,这说的却是青丘话。
“什么慢点儿,我李师兄呢?”孙宝禄回头,用青丘话问道。
“你师兄没来,来的是报信儿的,喏,就这个老头。”帐篷又进来一匹快马,原来是族长派他骑快马去找孙宝禄,急切之间没说清楚,孙宝禄马跑得又快,这人追了一路都没追上。
“宝禄,有客人在,别这么冒失,像没脱毛的狗崽子似的。”族长呵斥道。孙宝禄知道自己失礼,赶紧道了个歉,倒退出帐篷,马上又冲了进来,随便举起一只酒杯,用青丘话大声说道:“流转不息的长生天照耀着草原,为我们送来了尊贵的客人,长生天在上,这杯酒让我来敬我们尊贵的客人。”说罢,伸手指点了滴酒,上撒天,下撒地,双手端着敬秃头老人。
秃头老人也端起酒杯,说道:“肥沃的草原孕育了数不尽的牛羊,甘甜的泉水滋养我们口渴的身体,让我们同饮这杯酒。”两人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族长看到孙宝禄礼节周全,这才又笑了起来,让孙宝禄坐在自己身边。
“老丈,您是替李火旺来报信的?李师兄他怎么样,他现在在哪儿,还在大梁吗?他有妻子没,是不是一个白头发的女孩?他身边有多少人,有没有一个白癜风,一个特别高的傻大个,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女孩,一个半大小子,一个瘸了条腿的高瘦男人,还有……”孙宝禄刚坐下,便连珠炮似的就问了起来。
秃头老人被这连珠炮的问题给搞得头都大了,连忙摆手,说:“诶唷诶唷,年轻人,你别着急,你说的这些我一个都不知道,我连你说的李火旺这个名字都是刚刚才知道。”
孙宝禄显得十分失望,接着问道:“那,老丈,您是给李火旺报什么信啊?”
秃头老人掏出李火旺给的符篆,递给孙宝禄。孙宝禄接过一看,一眼就认出,这铅笔的字迹、奇怪的运笔,出自李火旺之手。秃头老人解释道:“年轻人,你听我说,这符篆是个穿着红色道袍的道长给我的,让我来找一个叫孙宝禄的人,说你长得一副汉人模样,是青丘的牧民。长生天在上,小老儿才跑了几天,就让我找到你了。”
“那,这符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李火旺让你找人’?”孙宝禄对这符篆一窍不通,“李师兄让你把符篆给我?”
“不,李道长说让我找到你之后,把符篆烧了,他就能收到消息来找你。”
“真的?快快,我来烧。”孙宝禄迫不及待地把符篆丢进火盆里。符篆一遇到火,立刻猛烈地燃烧起来,眨眼间便烧的干干净净。
“就这样?”秃头老人挠了挠自己锃光瓦亮的秃头,这和自己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宝禄,你的师兄靠这个符能找过来?要不要我们派快马去找他。”族长问道。这位族长也是见多识广的,道士的手段也曾经见过,这种一烧就完的符篆,一看就不靠谱。
“不用不用,李师兄神通广大,他说能成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老丈,多谢你了,今天我陪您喝酒,咱们不醉不归!”孙宝禄喜道。
当晚,新部落众人大醉而归,主宾共乐。
李火旺正躺在干草和毛毯铺成的床上,睡得正香。他脸前的半空中,忽然渐渐凝聚出一面镜子。
镜子里,李火旺冷着脸,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在李火旺的胸口:“李火旺醒醒,找到孙宝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