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等陆阳走到村东头三叔家,爷爷已经挑着磨好的豆腐回来了。
远远的,陆阳就看见爷爷佝偻的身影,慢吞吞的走在田间的小路上,脚步早已没有以前那么稳健。
爷爷用他的脚步丈量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也书写着他一生对生活的不屈不饶。
“爷爷...!”陆阳快步向爷爷走去,同时接过爷爷肩上的担子。
爷爷干脆的把担子让给陆阳,并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听小雨说您去三叔家磨豆腐,我心想过来迎迎您。”
“有什么好迎的,又不是很重,挑不动了什么的!”爷爷倔强的说着。
“嘿嘿!在家也没什么事做,我奶奶和小雨做饭,我帮不上忙,干脆就来迎您了。”
爷爷不再说话。
陆阳也沉默不语。对爷爷,陆阳在言语上的交流不是太多,基本上是有事说事,其他的,则没有太多的交流,因为,爷爷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不像在奶奶面前,有时陆阳也会对奶奶撒娇卖萌。
但陆阳对爷爷的爱戴与尊敬,却不比奶奶少半分,正是沉默寡言的爷爷教会陆阳许多为人处事之道。爷爷经常告诫自己和妹妹,做事前先做人,把人做好了,什么事也都好做。
一荤两素外加一盘泡菜,饭桌上,一家四口有说有笑的吃着午饭。
在国人许多大家的饭桌上,讲究一个‘饭不语,食不寝’。那是一些大家的作派,以示教养与礼数。但在真正的白姓人家,却在饭桌上同样上演着堂前教子的做法。尤其是在乡下,各自有各自忙碌的时候,一些事情,一家人利用吃饭的时候拿来讨论,长辈们更是利用这个时间教育晚辈。以至于后来,人们很多事情,在饭桌上,在酒局上都会有许多交流,而促进一些在其他地方说不出口的话,做不了的事,通过一顿饭,一杯酒来完成。
不管是大家作派的饭不语,还是市井百姓的以酒谋事,这中间没有高雅与低俗之分,与教养与礼数无关,只有合适与不合适。
爷爷对陆阳教育,很多都是在饭桌上完成的,只有在这个时候,爷爷才会有多余的时间,既当休息,也当育人。其他的时间,爷爷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去干活的路上。
“爷爷!奶奶!吃完饭你们把家里的存折给我,下午的时候,我去镇上存一些钱在里面。”陆阳对爷爷,奶奶说道。
“存里面干嘛?麻烦!再说了,你有多少钱,需要存银行里面去啊?”爷爷十分不理解的说。
陆阳听完爷爷的话,脸上洋溢神秘的表情。
“爷爷!我挣钱了,很多的钱,这些钱放在家里也不安全,还是存银行吧!”
“嗯...!你挣了多少钱用不完!还存银行!”
陆阳见爷爷执着的样子,知道只有实话实说了:“爷爷!我身上现在有七千多块钱呐!您说您把它放家里安全吗?”
“什么...!你说多少啊?”爷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夹菜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我说,我身上现在有七千多块钱。”陆阳重复着。
“真的!哥!”妹妹小雨也惊呆着,在妹妹的记忆里,从小长这么大,家里就没超过二千块钱。
“嗯!这样啊!那是应该存银行里去。”爷爷止着颤抖的手说着。
“爷爷!我是这样计划的,小雨开年上学,我留下一千块给她,家里过年我给您和奶奶留下一千块。我去银行存五千块的活期......”
“你给我和你奶奶一千块干啥用!前几天你元叔回来,你捎的一千块钱还剩八百多呐!”爷爷打断陆阳的话说道。
“不是让您和奶奶先办一些年货吗?怎么还剩那么多呢!您们又舍不得花吗?”陆阳看着爷爷说着。
爷爷扒了一小囗饭,吞咽完说道:“有什么好置办的,家里吃的,喝的,用的,什么也不缺,浪费那钱干啥啊!”
“我就知道您和我奶奶舍不得花。”陆阳心痛万分。
“该用的花,不该用的瞎花什么,家里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妹上学,你娶媳妇儿,这不都是花大钱的事儿?”爷爷眉头一皱,眼了陆阳一眼说道:“我和你奶奶还能陪你们多久啊!”
“爷爷!我知道,可该花的地方,不还得花吗!您和我奶奶以后就安心的养老,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过好每一天。再说了,我现在能挣钱了,小雨上学的钱您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呢!”
奶奶这时已吃好,放下手里的碗筷,笑呵呵的说道:“那不还有我孙子娶媳妇儿的时候吗?”
奶奶充满皱纹的脸颊喜悦难掩,看着成长的孙儿,岁月的沧桑也淹没在奶奶皱纹里,这一刻,留下的是无尽的欢喜。
“奶奶,我的事还早呐!等我把小雨供出大学后也不迟!时间早着。”
“哥...!”妹妹小雨心里除了感动,还有心痛。
陆阳爱怜的看着妹妹,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相信哥!快吃吧!完了我带你和奶奶去镇上,哥给你买新衣服,你也两年没买过年衣服了吧!”
“我不要!”小雨说道。
“大姑娘了,也得有一身合适的衣服不是!”说完,陆阳又赶紧看了爷爷一眼。
生怕爷爷埋怨自己乱花钱,爷爷的字典里就只有节约。因为,穷怕了,不节约,省吃俭用还能咋办。
“我给你说,你哥我现在一天,差不多能挣一百块钱,你说你哥还给你买不起一件衣服吗!”
陆阳一语双关的说道。一边是说给妹妹听的,一边也是告诉爷爷,孙子长大了,可以挣钱了,让爷爷不用再苦自己了。
“哎...!”爷爷轻轻的叹着。
其实爷爷也知道,这些年,不光自己老两口苦,两孩子跟着自己又何尝不苦。眼下孩子长大了,好多事情也不比以前孩子小的时候,小时候单纯呀,可长着长着大了,心思也活了,想法也多了,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了。
陆阳放下碗筷,对妹妹说道:“小雨洗碗去,我和爷爷奶奶歇会儿。”
“欺负我!”小雨嘟着嘴。
“不欺负你,我欺负谁!是爷爷,还是奶奶,我敢吗?”陆阳说着。
“奶奶...!您看呐!”小雨挽着奶奶的胳膊摇晃着,对着奶奶撒起娇来。
“呵呵...!”奶奶只是笑着不说话。
在奶奶眼里,不论是孙子,还是孙女,这都是她手心里的宝,她所有的温柔,所有的疼爱,全都毫无保留的,穷其一生都给了他们。
爷爷这时拿出口袋的烟袋,取出烟叶,然后塞进烟斗,用火柴点着,叭!叭!开始吸起来。爷爷在闲着的时候,会把烟叶卷好,然后一起放进烟袋里,要抽烟的时候,不会现卷。
这旱烟,也是爷爷自己种的,爷爷抽了几十年了。小时候,陆阳不明白,爷爷为什么喜欢抽烟,并且,旱烟的烟味老大,劲儿也老足。
等到现在,自己也学会抽烟时。才明白,抽烟不仅仅只是尼古丁所带来的一种瘾,里面有人情,也有情怀,更有无边的寂寞,甚至是对生活的一种对抗。
高兴的时候,抽的是人世间的人情世故,世间冷暖;寂寞无助的时候,抽的是对现实的呐喊,是无声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