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七夕的夜晚降临时,绮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游人如织,百姓们穿上最好的衣裳,手提花灯上街祈福,还有那爱俏的少年买了时兴的面具戴着,招摇过市,就是平日里只能在家中待着的深闺少男人夫,这一天在妻主的带领下,也能上街游玩。
盛月楼彻夜经营,进来歇脚的,喝茶的,在楼上找位子观灯的,人声鼎沸,热闹得不像样,小二一个人当八个使,在各种各样的客人之间周旋,忙得脚不沾地。
靠窗的雅间被包下,这是观赏花车游街的绝佳位置,小二给这位客人上了一壶茶,另外还放了一壶热水,意思明显就是喝完了自己加,我忙着别老叫我。
那客人也不恼,正相反,她心情很好,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姑娘辛苦,我这人好静,不喜打扰,不必管我。”
小二眉开眼笑地收了银子,嘴上连连答应退了出去,心想这不正好,我都忙成八爪鱼了,哪里有闲工夫管你?
花车从玄天观出发,已经驶入了朱雀大街,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走在最前面的开路小鬼敲着锣,动作憨态可掬;修士们紧随其后,手持挂幡华盖;太平道乐师们着仙衣坐于前车上,管笙笛箫,坛鼓云锣共奏,祥和安宁的《三清胜境》曲飘飘扬扬,奏出了一个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闻之恍如置身仙境云海。
花车之上,九天娘娘像光华灿烂,手持若木金叶,慈悲注视着众生。
崔祈安和崔祈宁用手中莲花蘸取净水,不紧不慢地往车外弹撒,簇拥在外围的百姓们狂喜地承接甘露,欢呼不停。
卢远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口,负手立于窗前,就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她算得很清楚,花车上的宝烛行至到大街中央时刚好燃尽,需要圣男在车上更换一对新宝烛,但是新的这对宝烛早就被更换过,里面不是蜡油而是硫黄,木炭和硝石,完全就是一个大炮仗,只要一点燃,足以引燃藏在神像和花车里的火油。
花车一旦烧起来,那个位置埋下的其他火油也会一并点燃,立刻将朱雀大街烧成一片火海,不但圣男会死,花车队伍中的人会死,附近街上的老百姓们也不能幸免,而这一条条人命,最终都会算到姬彻头上。
卢远光是想想都兴奋,脚在地上不安分地搓来搓去,盛月楼的这个位置既可以看得很清楚,又离得足够远不会被波及,是她早就选好的风水宝地。
双子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努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当初说好的标记,当花车游到朱雀大街中心时,他俩眼前一亮,终于看见了当时“云舒”交待过的那家当铺,巨大的“当”字牌匾,就算他俩眼神再不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宝烛已经燃尽,双子对视一眼,拿出一对新的插在神案上,只是插放的位置比之前偏了几分,这样一来,左边的烛火上窜后刚好就燎着黄金若木的根部。
崔祈安打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对宝烛。
盛月楼上的卢远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看得清清楚楚,车队已经行至街市中间,一秒,两秒,三秒······
卢远的手指在茶杯壁上点了快有十余下,心中焦躁不安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到底怎么回事,就在她终于失去耐心的时候,朱雀大街上传来了人们的惊呼声,人群似乎发生了骚乱。
她心中一喜,激动地双手撑在窗台上睁大眼睛看,奇怪的是,根本没有看到火起,她的视力很好,若是花车着火的话,从这里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到,远远望去,花车停了下来,惊叹声此起彼伏。
到底发什么事了?
卢远一刻也等不了了,阴沉着脸夺门而出,留下小二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
她两步并作一步,快速往朱雀大街上奔去,奋力推开熙攘的人群,收获一路咒骂,终于让她挤进了人群中心,尽管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这里的人群已经太密,已经无法再往前,况且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她看清到底发生什么了。
卢远难以置信地看着完好无损的花车,车上的圣男弯腰捧起了什么东西,高高举起让众人看见,立刻收获潮水一样的惊呼赞叹,卢远的呼吸也凝固了,她看见圣男手中拿的,是若木上的金叶子!
双生子的圣男手臂交缠抬起,就像一座人体祭台,左右的手掌和中间缠在一起的手掌上分别举着三片金叶子,总共九片!
沉寂多年的神圣若木,向来只作为一个传统环节的若木,在今天,再次显示了它的神奇力量。
双子圣男口中吐出箴言,一雌一雄的声音威严浑厚,交织在一起宛如太古的召唤,神明降世,无法想象这样的声音是怎样从他们单薄的躯体中发出来的。
“金叶启圣,利在北方,圣人降世,万代永昌。”
圣男们高举金叶步下花车,往偏西北的方向走去,那是娘娘手中若木所指的方向,游人们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两人走了二十七步,最终跪倒在一辆轿辇之前,口称圣人。
人群中有识货的惊呼出声,“那是太子殿下的铜辇!”
“太子殿下?天啊!太子殿下是天选的圣人!”
“太子殿下是九天娘娘选中的圣人!”
“我们有福啦,还不快拜啊,这可是活神仙!”
口耳相传的神迹像涟漪一样从中心迅速向外围散开,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人们多米诺骨牌式的纷纷跪下,朱雀大街上演了一出气势恢宏排山倒海的大场面。
卢远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石雕,不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周围的人见她呆呆站着不肯跪拜,在一众拜服之人中间显得格外扎眼,周围的几个娘子嫌她遮了福分,不悦地出手了,卢远只觉得膝窝一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还被人死死按住了脑袋,向着太子轿辇的方向磕头。
那一瞬,卢远脑海中闪过的念头竟然是,完了,这次碰上真天选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