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哥哥语气里的严厉吓了一跳,任冬苒轻轻扯了扯任秋时的衣角:“不会的啦,哥哥……这次只是我、我一时疏忽了而已……以后我会小心的。”
“看来得在家里装几个宠物用的摄像头……最好还得自带报警系统,”任秋时蹲在床边,盯着妹妹膝盖上的淤青喃喃自语,轻轻朝那吹了口气,然后仰起头看向她,“吹一吹就不痛了……宝宝,你刚刚是在哭吗?”
任冬苒从小到大都是个相当能忍痛的人。
被同学欺负便保留证据然后回击,遭到家暴就拼命想办法逃出那个牢笼,这才是她先于课本更先学会的处世道理。
就好像小孩子跌跌撞撞学走路,正是因为深知不远处正跟着家长张开手臂,所以才会在摔倒后放声啼哭。
任冬苒的童年就没有过被保护的经历。或许……也并非完全没有发生过?只是关于任婉的印象实在太过寡淡,已经不知道被后来的记忆覆盖过多少回。
血液和泪水是一样的东西,在黑夜中悄悄流淌,然后在无人知晓的黎明重新咽回自己的肚子里。
可惜现在她刚经历过情绪动荡,又遇上难得体验的关怀,一时之间竟将她习以为常的忍耐抛之脑后——眼睛变成了两个关不上的阀门,欢快地向外淌水。
任秋时没料到自己一句关心竟惹得妹妹泪水泄洪,连忙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宝宝……没事的……哥哥在……不哭不哭……”
下意识的安慰倒豆子般往外冒,任秋时大脑高速运转,试图检索出一个绝对正确的解决方案。他记得安慰别人大概是这样的话术吧?但是一味劝人别哭对方就真的能立刻止住吗?还是说应该先等她发泄完没力气了再继续安慰?
于是他话锋一转:“别哭……不对,哭吧哭吧……我陪着你呢宝宝……哭出来就好了……”
被任秋时急转弯的态度逗笑,泪水还挂在眼睫,鼻腔又冒出两个泡泡。任冬苒接过哥哥递来的纸巾清理了一番,这才肿着眼皮和他讲清了前因后果。
任秋时静静听着妹妹的诉说,时不时低低出声表示应和。任冬苒无序的倾诉渐渐串联在一起,变成了一句颤抖却坚定的宣言:“哥哥……我想弄清楚,初三时徐泠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宁的死似乎已经盖棺定论,再无让她置喙的余地。郭善更是面临牢狱之灾,想必无法再继续亵渎教师的名号。甚至任婉和方素梅的死亡也都能称得上一句冤有头债有主。可唯独徐泠泠……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未解的谜,轻飘飘地就被人遗忘了。
任秋时对她漫无边际又大胆任性的发言表示支持,只是认为该暂缓回乡实地调查的念头,至少该等她达到可以结束复健的指标之后。
于是两人下午便去家具城订购了一套桌椅和基础的运动器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被一点点填满,任冬苒心里也生出点满足。
虽然她对于该如何调查依旧毫无头绪……但至少,她应该也是在朝着积极的方向试探着迈步的吧?
回到新家的第一天白天可谓是雄心壮志,可当晚,任冬苒便做起了噩梦。
窗外雷电呼啸,噼里啪啦的雨声将她吵醒。一道白光劈开窗帘,映出了玻璃背后大小不一的圆球。
任冬苒裹紧被褥朝窗户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那些充满弹性的圆球一蹦一跳地来到她床边、悬在空中,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任冬苒条件反射般捂住嘴,想要尖叫却根本发不出声——那根本不是什么弹力球,而是一个个眼珠!
硕大的眼白遍布红血丝,镶嵌其中的深色瞳仁映照出她因惊恐而扭曲的面庞。二、四、六……一共八颗眼珠,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任冬苒试图别开视线,可目光刚一偏移,下一秒便再度和面前的眼珠牢牢对上。
窗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凄凉的哀泣,呜呜咽咽、字不成句。
任冬苒试图捕捉,却只听到了模模糊糊的“死……你……灾难……不要……”
身体僵在原地,只有愈发剧烈的心跳在为梦魇伴奏。她想要呼救逃跑,四肢却根本不听使唤。
啪嗒。
四颗眼球忽地爆开,炸裂成无数碎片飞溅到各处。碎屑拍击面颊,传来微微的疼。
剩下四颗似乎被她的无措逗笑,血丝侵染眼白,化作源源不断的血水,连带着整个房间都被泡进红色的海洋。
任冬苒从差点溺水的梦境中惊醒,一边控制不住地大喘气,一边惊疑不定地巡视漆黑的房间。
床尾的夜灯静静摇曳,紧闭的窗户也丝毫没有异响。任冬苒小心翼翼地探出视线查看床下,毛绒绒的地毯并没有可疑的洇湿痕迹或是人体组织。
勉强松了口气,任冬苒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只是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嗓子仿佛被噎住的惊叫打磨得无比干哑,任冬苒跌跌撞撞下了床,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清凉的液体带来滋润的错觉,可心脏依旧在不适地狂跳。陷入柔软的沙发,目光触及茶几角落藏着的方盒。任冬苒抽出一看——哦,香烟,还有打火机。原来梦里哥哥抽烟的举动……也并非空穴来风是吗?
像是被蛊惑一般,任冬苒颤着手点燃了一根。烟草灼烧散发出呛人的味道,任冬苒不由咳嗽起来。虽然明知道尼古丁会摧残健康减少寿命,可她此刻却仿佛着了魔,嗅着自己过往难以接受的刺激性气体,心跳竟慢慢平复下来,甚至能够细细琢磨刚刚梦境中的内容。
她看到了八颗一共四对眼珠……会不会就是任婉、徐泠泠、蒋宁和方素梅的?她们之中两个坠楼两个被杀害……正好也能对得上后来的两种异变。
烟雾袅袅,任冬苒几乎想要嗤笑出声——真是毫无创意的死法啊……人类怎么就那么脆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