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尚没追上陆淮年。
从电梯里走出来没多远，一道身影蓦地从拐角蹿出，惊吓之余见到熟悉的面容，荣尚松了口气，礼貌道：“荣叔，您今晚也来参加宴会？”
老管家在荣家工作了三十几年。
是看着荣尚长大的。
父母亲工作忙，回家的次数不多，之后妹妹的走失，母亲生了病，和父母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年幼上学是管家接送，长大后创办wale生物科技公司，也是管家日日送餐。
荣尚尊敬他。
也承诺过会养他终老。
“少爷，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的？”
管家左右看了几眼，见荣尚往一旁拉了几步，小声说：“您这段时间久居研究院，手机始终处于关闭状态，我联系不上您，小姐也联系不上您。”
说起荣爱，荣尚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来宴会厅这么久了，还没见到她的身影。他拿出手机，见那几条二十多分钟前发过去的简讯，荣爱没有回复。
“小爱她人呢？”
“太太和先生为了迎接新的小姐回家，前天就把小姐送走了。”
“什么？”
“送去了澳洲。”管家满脸心疼，只一个劲儿地拉紧荣尚的衣服，诉苦道：“我问过阿北，他说太太的意思是要让小姐永远留在澳洲，以后荣家的家宴，圈内的聚餐，都不会再有小姐的身影，太太这意思就是把小姐赶出荣家啊！”
荣尚不敢相信。
母亲虽严厉，对自家人却很是偏护。即便是家中的佣人司机，她都很友善。小爱出生没多久就抱养进了荣家，除了那点不用科技检查就查不出来的dNA亲子血缘，其余的她就和荣家人一样，怎么会说赶就赶？
“父亲怎么说？”
“先生的心从一而终地向着太太，您是他们的亲儿子，自然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太太做的决定，就算是错的，先生也会跟她一起做下去。”
这一点没说错。
就拿今晚的事来说，法兰克林家族怎么说也是全球顶尖的豪门，战森更是战公馆多年的领导者，无论是从商从政从军，但凡有点理性，多点考虑，都不会选择撕破脸。
母亲为了给时柒讨公道，不仅撕破脸，还直接用禁用的军事六棱刀捅穿了战森的右胸膛。父亲明知她会做什么，不加阻止，反而为她找好了’生病要吃药‘的借口，通知了荣家的卫医，帮她收拾好了后事。
“小爱现在已经在澳洲了？”荣尚问。
“是的，前天被送走，昨天到的。她的私人手机被太太缴了，她是用当地的公用通讯设备给我打的电话。少爷，澳洲那么偏怎么住人呐，给她的房子那样小，没有佣人没有司机，出行都得小姐自己开车，还会有各种恐怖的生物，蟒蛇、大蜘蛛、袋鼠等攻击性强的动物泛滥成灾，小姐根本就应付不来。”
“小姐前天得知新小姐要回来，要参加太太的寿宴，还特地去商场选礼服，打算给新小姐送见面礼。她是善良的，也是友好的，这么大的荣家为什么容不下她呢？”
“当初她才刚出生，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没有自我选择的权利，就被直接抱养到了荣家。现在为了给新小姐最好的一切，就把她赶走，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荣尚心疼荣爱，但还是不相信母亲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赶人，他看向眼眶湿润的管家，道：“荣叔，这件事的原由有待商榷，没有理清楚之前，不要随意评判母亲。您放心，小爱和我一起长大，我不会弃她不顾。晚宴结束我就去澳洲，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时柒亲手做了一个多层的奶油蛋糕。
在她插蜡烛的过程中，熟悉的步伐声落入耳畔，她没有去看，就知道后方来的人是谁。她本能地伸手，对方动作熟练地将下一根可食用蜡烛递到她手里。
“聊完了？”时柒问。
“嗯。”
“联姻的具体时间定下了吗？”
“暂时没有。”
“妈妈不同意？”
这个称呼换做之前她是不叫的，很陌生也很拗口，不自然。今夜在总统套房里，看见南音不顾一切护着她的那刻，时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仿佛听见了一道久远的、温柔的声音，那声音问她在哪，她动了动，隔着不厚不薄的肚皮，她感受到了母亲掌心的温度。
从前陆淮年念睡前读物哄她睡觉的时候，读过一篇文章。说是每个孩子都是自己选择的妈妈，在天上挑来挑去，最终定下。
如果真是这样。
时柒觉得她很幸运，在茫茫人海里挑中了一个爱自己的妈妈。
……
陆淮年站在时柒身后，还在帮她递一些小装饰品，他回了她的话：“岳母同意了联姻，捅了战森一刀。”
时柒怔愣。
插蜡烛的动作蓦地停下。
下意识抬头往后看向说话的人，对视了三五秒钟，她才接受这个事实。时柒烟眉拧起又松开，松了又蹙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陆淮年说：“不用担心，岳母挺有底气的。”
他当时也为南音忐忑。
在看见她拿出六棱刀的那一刻才本能地起身打算去制止，妇人给了他一个安全感十足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告诉他，妈妈永远会站在面前，挡住风浪。
流浪的小狗为了不受欺负，会在人类经过的时候跑向人的脚边，摇着尾巴转悠几圈，假装自己有人撑腰，这样其他狗狗就不会再欺凌它。
人和动物一样也不一样。
沾了时柒的光，陆淮年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家里大人罩着的滋味儿。而且他不用假装，因为南音就是如假包换的长辈，时柒的妈妈。
陆淮年弯腰抱住时柒，伏低身子靠近她的面庞，温声说：“我很幸运。”
提起他的往事，大多数人都会投来同情的目光，说他也太悲惨了。那些苦日子陆淮年其实记得不太清了，他唯一刻进心底的就是时柒。也许前半生经历的每一件不幸的事，都是在为遇见时柒积攒好运。
跟她结了婚。
成了夫妻。
不再像从前那般孤零零一个人，不用再躲在远处小心翼翼望着宁微月疼爱秦夜。他的妻子会关心他，心里眼里装着他。
他终于落户了。
落在妻子的户口上，成了有家可归的人。时父把他看成亲儿子，荣母也像疼惜小柒那样护着他。有’父母‘也有爱侣，人生圆满。
……
整理好了蛋糕，时柒让服务人员先推去晚宴厅。
这会儿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应该说是战森的事，陆淮年去阳台接电话了。时柒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擦手，余光中倒映进某个不算熟但也不陌生的人影。
她抬眸扫了对方一眼。
没说话。
荣尚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知道她看见了自己。他走上前，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迟迟没说出来。多番组织措辞，见时柒要走了，他立马喊她：“时柒。”
“有事？”
“我今晚知道了你是小颜。”
“找上我是要我给你这个血缘上的哥哥敬茶吗？”
荣尚语塞，想起此前种种，他克制了情绪，虚心求和：“我们之间有误会，先前我不应该为了小爱找上你，用解药跟你做交易。”
时柒端详了他数秒钟，问：“所以呢，要给你颁个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