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石蚕立时进入专注状态,净手、上手,两人从未配合过,却也默契神会。
“雪灵芝生长在雪山极寒极顶处,得之不易,存之更不易。要想药效最佳,非得老坑寒玉盒莫属。这支不论是品相,还是存相,都是上品中的上品。有这位姑娘的两幅汤药一外一内止血补气,再有极品雪灵芝生血生肌,并以神鬼莫测的天乙神针激发药性,培元守魂。这位患者,有救了!”汤石蚕心下不由感慨,“良医与奇药,都叫这位患者遇上了,还真是福大命大!”
门口的宋九,一眼不错盯着里头动静。汤石蚕与云萱草,从未曾谋面的两人,配合起来却是行云流水。眼神轻轻一碰,动作疾驰相随,这配合,说是积年的老战友也不为过,简直称得上酣畅淋漓。
宋九弯弯长睫垂下,眉角箭镞形旧伤慢慢浮上雪色,也不知是伤口又疼了,还是别的什么。一大一小又走了,来得悄无声息,去的也悄无声息。除了来来回回奔趟子的白大夫,无人察觉。
与此同时,离列车被困路段相隔两百多里的茫茫雪野,小南瓜爸爸陈煊的特殊频段通讯器被接通,还没说几句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我管你困难不困难,两天之内,我要是见不到雪灵芝,”宋九声音冷的像冰坨子,“陈小花,你就擎等着也被捅个对穿吧!”
“宋大爷,宋祖宗!宋冰驴坨子,你踏马还讲不讲理了,就算我能立时三刻给你变出来个什么狗屁雪灵芝,零下52度大风大雪大雾直升机无法迫降,无法迫降,听不懂人话啊?”陈煊的声音被暴风雪撕扯得七零八落,头上的汗却是噌噌直冒,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给吓的。他陈煊带队追捕的嫌犯,竟然把这位活祖宗被给捅了个对穿?竟然还差点劫了列车?这踏马还让不让人活了!
1号车厢,外用药止血,内服药补气,圣品雪灵芝生血生肌,神鬼莫测的天乙神针激发药性培元守魂,汤石蚕等全力协助,云萱草放手施展,一系列急救措施紧张却有序,流水般顺利实施直至全部结束。
伤患身上脸上沉沉死气,拨云见日般一点点退散。心跳也渐渐恢复,力道、频率越来越趋于正常,汤石蚕、白大夫不约而同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铁质地板上,过度紧绷的身体和神经乍然一松,顿时瘫软成泥。
马金比他俩更不如,那两位是医生,拼尽了全力救人,最终没能救活,那也算不得啥大错。可他不一样,整个列车,两千条命在他肩上担着,但凡有一人出了意外,不论是因何种缘故出的意外,他都脱不了干系。先是突发铁轨断裂列车被迫紧急制停,又遇上歹徒劫持,然后是活祖宗宋先生被捅了个对穿,再是值乘司机命悬一线……马金觉得,这小半天工夫所经受的,简直比他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刺激。
沉浸在喜悦中的几人没有察觉到,云萱草的心,正一点点沉进谷底。除了又一次与老家断联让她心急如焚,更折磨人的是内心隐隐浮生的某种感觉。
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就像是,以列车为中心,方圆几百里都跌进了无边的阴冷与黑暗。万物突然凋敝,万草千花尽皆寂,承载不住无尽的哀伤似的。厚重云层直直压下来,阳光被彻底遮蔽,到处是无法穿透的死寂。
云萱草止不住心慌。云家人世代医者,而世间万物,皆可入药。故此,云家人在侍弄药材方面个顶个的天生好手,尤其是对各种各样植物的生长、止息与荣枯,特别敏感。她更是其中翘楚。分四次服用了祖父以身为饵以命相护留给她的解毒圣药后,她与万草千花各种植物之间前所未有的,竟然渐渐有了心有灵犀、心意归一的趋向。
植株们拔节生长时的欢脱喜意,吮吸雨水时的心足意满,沐着阳光时的醍醐蓬勃,以及降温了,刮风了,打雷了,冰雹了,霜冻了,暴雪了……自然界四时八节二十四气七十二候所有变化,植物们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全部生命气息律动,她的都能与它们同欢乐共悲喜,奇妙相应,生生相息。
可是,这一回,生平头一次,任何一样植物的生命气息她都感受不到了。万草千花尽皆寂,就连沙漠中最顽强的百岁兰和生石花的气息,也消失殆尽。
只是,她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者是预示着什么?
聚神静心,专注感受,反反复复试了多次,一无所得。云萱草只得苦笑,她这通过联结植株生命气息感知周遭异事异变的感应力,倒是跟她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里,名叫段誉的那位所修习的六脉神剑一样,知而不会,时灵时不灵。
果不其然,列车长很快接到通报:零下五十多度的极寒天气与极端暴风雪,还将持续至少五天六夜!
列车被困,近两千人不只吃喝拉撒成问题,最严峻的考验是寒潮。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救援,就很可能会被活活冻死!
紧急救援直升机一次又一次空投救援物资,出舱就被狂风卷得七零八落,或被暴雪迅速掩埋。侥幸落在附近,被列车组织的青壮年特别行动队顶风冒雪找到带回来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怎么办?两千人生死一线!
救援直升机领队决定紧急迫降。阴云密锁,大雾厚重,零下五十多度的极寒天气,还伴有七八级狂风,迫降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危险,就不做了吗?
紧急迫降成功!
食物、棉服、棉被等物资安好送达K7171列车,飞行员却受了重伤,全身骨头多次断裂,强烈撞击内脏破裂……这是位多次执行高危任务的老飞行员,半生战绩赫赫,屡立奇功。如今,危在旦夕,却几乎要无药可用。
列车上全部旅客,迅速将随身携带的应急药物凑到一起,送到1号车厢。
周边散布的几个小村庄,回家过年的青壮年,用儿臂粗的麻绳将自己拦腰捆住,一个连着一个,串成长长的救援队伍,扛着挑着背着驮着抱着提着,在两三尺厚没过大腿的茫茫雪野里艰难前行,送吃送喝送衣送药。并接走能够扛得住风雪、愿意动身启程的旅客去家里安置。
村里,老人娃娃们烧水烧炕煮汤烙饼,翘首以盼。
大批旅客一拨一拨转移,散布于21节车厢中的老弱病残,被全部集中起来安置到前五节车厢。
白大夫、汤小如等背起药箱,来回巡视,流动诊治。
云萱草、汤石蚕守在1号车厢,三位高危患者随时都可能出现危急情况。
所幸是,宋九有黑色柒号瓶强大的功效加持,恢复状况肉眼可见一点点向好,但后续用药,不能停。
萱草昼夜不离身的那一大包鼓囊囊药材,肉眼可见的瘪下去。
萱草护若性命的雪灵芝,一次一次被鲜切,被精细炮制,再一勺一勺灌下去,兑换成患者的一呼一吸,和一声一声心脏的跳动。
短短两日一夜,十八岁的云萱草鬓角多了几丝惹眼的白,红苹果一样鲜活鲜艳的小脸,肉眼可见的枯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