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蕴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十七八岁的未婚姑娘不能去事发现场看丑事,难道已婚的就能去吗?哎哟,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对不对,是任何外人都不能去啊,我的老祖宗哟,这可是咱斩山寺的绝对丑闻啊!”可怜的五蕴子自己把自己给整崩溃了,下一秒简直就要哭出来。
他也不知道啊,具体到底是怎么个不合适法儿,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是自幼出家,对俗世男女事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但带着个小姑娘去看那种事,总归不合适就是了。
心里急得胡抓胡挖,一抬头,虚幻大师健步如飞,快没影儿了。五蕴子只好撩起僧袍,一路小跑着追人。身为住持方丈几十年,还从没这么狼狈过,可这时候哪顾得上什么形象不形象。
云萱草慢了一步,却也强行压下诸般情绪,强撑着追上,一路从小道穿插绕行,折去斩山寺第四进三圣殿。
三圣殿西侧殿不远处,知客僧列了一长排,正疏导劝散蜂涌而至的一众香客,“殿内正在维修,给您带来不便,请您谅解……”
有诚恳解释道歉的,有发放矿泉水或其他伴手礼作补偿的,也有分头疏散带往别处的。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西侧殿后殿有个偏僻的小角门,门窄,还矮。三人低头弯腰,依次进去。
萱草是最后一个,一脚门外,一脚门里,却有声先至。
低一声高一声,呻吟,喘息。
“霄哥哥,你别……”
“好妹妹,乖……”
萱草顿时愣住,虽没吃过猪肉,可好歹见过猪跑,这档子事儿哪有听不懂的?身为铃医走乡串村十多年,也算见证过西域早年间的风气本天真,只不过随着近年汉化程度越来越高,差不多绝迹了。倒是意外,竟然会在文明程度高度发达的青州、香火一炉灯一盏的斩山寺发生,还是在人潮涌动的供佛斋天大法会期间,这也太……
云萱草偷摸觑了眼五蕴子和虚空大师,替二人臊得慌。两位一个是斩山寺住持方丈,现任最高长官。一个是方丈的老祖宗,前任的前任长官。急赤白脸火烧火燎的赶来处理,情理之中。可干嘛要把她也捎带上?
五蕴浑身僵硬,眼珠子定定盯着成排成排红檀木魂灯架子,却没有焦距,显然已经石化了。
虚空大师也盯着红檀木魂灯架子,澄澈凤眸中一片血红,倒映的是红檀木架子三十一盏红色烛台上三十一盏儿臂粗的血色红烛。
萱草也顺着视线望过去,透过架子上一排排魂灯,能清清楚楚看见,那两个人,衣衫凌乱。
虚空大师赤红的双眸突然盯向云萱草,薄唇抿得死紧,一言不发。
云萱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
咬牙,咬得牙骨几近碎裂才能忍住不眼花、不颤抖。
一盏,两盏,三盏……云萱草一盏一盏数,却是怎么也数不清,整个人颤抖的厉害,眼睛也跟着抖。一排排血色红烛刹那弥漫。弥漫连野芜,滔天大火起,红雾模糊了全世界……“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依稀是谁在唱,一声声,温柔入魂乡。
仿佛是过了千年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秒。歌声响起的刹那,云萱草眸中漫天红雾突然退散,剪水秋瞳前所未有的清澈,透亮。
只一念,就全部数完。
三十一盏长明灯!
一盏灯,一缕冤魂,一条命!
是虚空大师刚刚讲的那个故事里,那一族老少的长明灯,引魂灯!
云萱草腿一软扑通跪倒,牙齿咯咯直响,咬得满嘴血,才止住浑身发抖!
这是供奉她祖父母、父母亲共三十一位血脉至亲长明灯的地方!
虚幻大师没上前,没扶人,没安慰。只是沉默着,从手腕上脱下一串非金非玉灰扑扑的珠子,虔诚的,神圣的,像是举行什么最隆重又最沉重最悲痛的仪式般,仔仔细细套在云萱草的手腕上。
定定望了眼委顿于地的云萱草,虚幻大师突然转身,抓起五蕴拖了就走。只一闪,又窄又矮的小角门处,就不见了人影儿。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没有高僧风范,倒是像,落荒而逃?
这是,撂挑子了?云萱草简直要被气笑了,“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可是怎么办,总不能也图个眼不见为净,也跟着跑路吧?
若这事儿在十多分钟前,她还真做得出来。她又不是方丈,斩山寺又不是她家开的,爱谁谁,关她屁事儿!
可是,偏就隔了这么个十分钟!偏就让她知道了,这观音殿后殿三十一盏长明灯供奉的,是她满门的血脉至亲!
阖家满门惨死!身为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后嗣,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魂灯被玷污!
隔着成排红檀木血色长明灯,男声女声娇声喘声又激烈起来。
“这声音!”云萱草心里一凛,“腾”地站起身,三两步绕过灯架子。
衣衫遍地靡靡零乱,淫声浪语荡满殿,正激情肉战的那个男人,竟然是……他?!
云萱草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浑身血液汹涌如潮直冲头顶,震得耳廓雷霆般轰轰作响。
“斳凌霄!”强忍住要冲上去将那两个狗东西撕碎的冲动,云萱草嘶声暴喝。
奋战中的两人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
彼此看了个眼对眼。
确确实实,是斳凌霄,她的未婚夫!
这下,云萱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虚幻大师坚持要带上她,还特地把五蕴子给拎走了。
敢情,是她的未婚夫,作死作到她的祖宗头上来了!
“萱草?”斳凌霄青筋狰狞地发狠,突闻一声暴喝,被吓得眼珠子顿时一突,差点废了。
那个半遮半露的女人倒是不见慌张,并没有被人捉奸当场的害怕。
“萱草,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斳凌霄日急慌忙披衣扑过来,伸手抓向云萱草,满脸急色。开玩笑,这个婚约关乎斳氏全副身家,青州首富的全副身家是什么概念?是斳凌霄连同未来的儿子孙子每人一天换十个八个绝色美人,再加上混吃大喝各种挥霍也得八辈子才能祸祸完个零头的量级。
云萱草目眦欲裂,“斳凌霄,佛前欺灵,是要遭报应的!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牲,我今天就让你们现世就尝,什么叫做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