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杜思柔。
她那一瞬被……个不知道姓甚名的野男人晃花了眼、迷昏了头,习惯成自然的就想勾来先吊着,却被斳凌霄那个缺心眼儿的憨货一语戳破心思。臊的不行,装了会儿鹌鹑,突然发现斳氏当家人斳老爷子竟然在场。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真是太冒失了,不会给老爷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吧?在心里反复思量,还是觉得不能错过这大好机会。斳老爷子何等人物?那就是高悬在青州城上空的璀璨星辰,是巍峨的牢山屹立不倒,是深邃的黄海深不见底,是青州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富商巨贾、升斗小民人人仰望的存在啊!
杜思柔越想越激动,她一口咬定就是认错了人,斳老爷子又没有证据,能奈她何?
更何况,认错人这事,又何尝不能翻转成好事呢?斳令霆是谁,那是斳景天怀里抱大的嫡嫡亲的孙子。她对斳令霆念念不忘所以认错了人,老爷子肯定会认为她杜思柔情深义重!不但不会怪罪她,相反,从此以后对她另眼相看也不一定!
必须要搏一搏!
杜思柔盈盈前行两小步,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满满的全是孺慕之情,和浓到化不开的思念,开口一声“爷爷”唤的千回百转,柳叶眼泪雾蒙蒙,真正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爷爷,我是思柔啊!是霆哥哥的思柔妹妹,您一定记得我吧?霆哥哥……他……”伤心的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一副想念霆哥哥想的不行,抽抽噎噎要哭又不敢哭出来扫了长辈的兴,要背过气去却强忍着的模样。
“懂事又柔弱,坚强又深情!”比照豆瓣的评分系统,云萱草在心里给这出折子戏打了六十一分。剪水凤眸睨了眼做鬼也不能安生、时不时被拉出来当个工具鬼以兑换飞涨比特币的斳令霆,眉眼弯弯。
斳令霆一抬眼,就瞧见虽然还没吃到嘴里但已经装进自家笼里的小姑娘,看戏看得眉眼弯弯,顿时郁愤尽散。默默把抬起的脚又给放下。本想把这对蠢货给踹出去算球,污眼睛又污耳朵。既然新鲜出炉的妻上大人想看跳梁小丑发癫戏,那就看吧。她这三天弦儿绷得太紧,适当看看戏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桃花眼暗含秋水回睇一眼,浅笑不语,继续陪妻上大人看戏。
云萱草莫名懂了那一眼的小温柔和小纵容,杏仁脸上飞霞色,匆忙别头,继续看戏。
斳景天连一个眼风都没给杜思柔,完全当她是空气。这种小把戏拿他面前来演?但凡换个别的谁,他兴许还能当戏看上一眼半眼。姓杜的?在他斳景天这儿就是苍蝇臭虫,避之唯恐不及。跑他面前刷存在感?要不是他涵养好,早给填粪坑里洗嘴去了。令霆的名字也是这种货色能提的?凭白脏了他孙子的名字!
目光复杂的看向斳凌霄,斳景天声音不大,语气却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但凡再敢对萱草姑娘,还有这位宋先生,有半句不恭……你就,滚出斳家吧!”
斳景天微不可察叹息,斳令霆要继续以宋九的身份在青州行走,他能怎么办?要不是因为令霆在领证的事儿上不想慢待了萱草姑娘,他怕是,猴年马月才能知道这个心心念念的嫡长孙,竟然还活着!
想起过往种种情景,斳景天一时悲从心来,哪舍得再委屈和违逆这个孙子一星半点。他这个爷爷,欠了令霆两条命哪!叫宋九或是叫斳令霆,又有什么关系?他也没那资格要求。他斳景天别的不多,就是耐心足够多。令霆既然肯认他,回归斳氏,早晚的事儿。他等得起。
“爷爷”,杜思柔惊叫,比斳凌霄反应快多了。
斳凌霄被一句“滚出斳家”震的脑袋嗡嗡响,傻在当场,根本不知作何反应。
“爷爷,霄哥哥可是您唯一的孙子啊,您怎么能……”杜思柔颤栗的像是呼啸海风中的琴弦,呜咽不成声。 斳凌霄是她爬进顶流圈的唯一一根绳子啊,如果这根绳梯断了,她杜思柔这辈子,就只能是个三流商户家的女儿了,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这些年,她杜思柔之所以能在青州城呼风唤雨横行无忌,还不是借着斳氏的名头。斳老爷子是不满她姑姑杜蕊儿,也禁止杜家人上门,可那也只限于顶流圈的极少数人知道,再加上斳凌霄与她往来密切。青州城谁不知道,她杜思柔是斳氏罩着的,是斳氏主母杜蕊儿亲亲的娘家侄女儿!
“爷爷……”杜思柔泫然欲泣,摇摇欲坠,真心真意为斳家着想的心痛模样。
“来人!”斳景天一声暴喝,打断杜思柔的惺惺作态。跟她那个死皮不要脸的姑姑一个路数,恶心欲呕。
阿祥急忙带着两个保镖进来,垂手候命。
斳景天带了震怒,斥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放进来,怎么样做事的?”
大管家阿祥忙躬身告罪。那是凌霄少爷带来的人,进的又是斩山寺的门,他实在不好阻拦。要进地是榉林园斳氏老宅,他铁定把人挡得死死地,连根头发丝儿都吹进不去。
斳景天冷斥,“叉出去!长辈说话也敢插嘴,没教养的下作东西。我斳家什么时候没落到随便哪冒出来一只野猫野狗,就能对着我斳景天汪汪了!去,查查是哪家养的,给知会一声,管好了,别放出来碍眼!”
“爷爷,那是思柔妹妹啊,是我母亲嫡嫡亲的娘家侄女儿,您不认识了吗?”斳凌霄回过神儿来,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辩驳,就见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叉了杜思柔要往外丢,急忙扑过去求情。
斳景天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斳凌霄,心里五味杂陈。他斳景天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是酿下如此滔天大错,真正是猪油蒙了心!
一个家族人丁兴旺不兴旺,根本不在于子孙数量够不够多,而贵在质量是不是精!这个半路来的,却占据了他嫡长孙的身份和名字……
那是他抱在怀里疼了整整八年的心尖肉啊!他当时到底是被斳川柏那个王八羔子下了什么降头,竟做下此等蠢事!
杜思柔被拖出去,室内短暂一静。
斳景天立即七情上脸,鼻涕一把泪一把,无比狗腿子转向云萱草,“阿萱呢,是爷爷对不住你!腊月二十你上门提婚约……”
“你的5分钟到了!”斳令霆凉凉斜了眼斳景天,语气冷成了冰茬子,砸向斳凌霄。同时打断斳景天酝酿好半天才刚开了个头的苦情大戏。都长这么老了,脑子却没跟着见长,斳凌霄那狗东西还在场,尽说些有的没的。
斳凌霄身为斳氏第三代唯一男丁,何曾受过斳老爷子如此重斥。先是被一句“但凡再敢对萱草姑娘,还有这位宋先生,有半句不恭……你就滚出斳家”给炸懵逼。好不容易醒神儿,给思柔妹妹求情,又被兜头盖脸一句“叉出去”给雷昏。这会儿尘非尘土非土如风如露如朝雾,正晕头转向,又被野男人宋,杀人般的眼神混杂着冰茬子一砸,恨不得当时当下当场白眼一翻死球算了。
却不能,也舍不得。
只好乖乖爬过去,抓了桌上笔,迟迟落不下去。
从不曾觉得,“斳凌霄”三个字,这般沉重又贵重。那可不只是一个女人的事儿。艳倒群雌的女人,只要有钱,没了这个也会有那个,不缺。可若没了钱,那就什么都没了。这一笔落下去,他能不能把斳氏富比王侯的巨额财富据为己有,就少了一个筹码哪!
手里的细杆杆中性笔,千钧重!
斳凌霄求助的看向斳老爷子。斳景天这回可有先见之明了,老早就别过脸去,盯着装死的五蕴子眉目传情。一个眼角梢梢儿都不给斳凌霄。
斳令霆抬腕,闲闲瞅了眼黑金色表盘,自言自语,“还剩10秒。9、8、7、6、5、4……“
“我签!”斳凌霄简直要被气哭了,“你那是10秒吗?你那是一秒之内把十秒全部报数完毕还能再剩一秒的速度!
低头,一眼就瞧见被野男人宋,一巴掌劈掉的半截桌子角儿,老老实实还在地上躺平。明晃晃提醒着斳凌霄,那一巴掌劈断原木竹桌的武力值有多可怕,要是劈他脑袋上……红白相间相飞溅……斳凌霄顿时被那画面惊得直打哆嗦,啥小心思都不敢生了。
眼睛一闭,刷刷就签了。
“哗啦啦,”一个不轻的信封,重重砸在斳凌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