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上行下效,西域城达官显贵豪门大族都信守的规矩,没道理普通老百姓就不守。
是以,西域城的男孩女孩们,谈恋爱归谈恋爱。在两性关系这事儿上,仪式感看得还是挺重的,大都会选择在隆重的婚礼之后。未婚先孕这种事在西域城基本上没出现过,就算偶尔有一半个出格的,也从没有闹到大庭广众之下的。但有苗头,早早就被家里扼杀于萌芽状态,要么死死捂住,要么迅速成亲。
见在座诸人目光不着痕迹在身上打转,杜思柔莫名心慌意乱,如坐针毡。隐隐约约有些悬心,面上却是泫然欲泣,一副被欺负到无地自容、无力还手的弱质模样,抖着手指质问云萱,“你,你身为医者,却凭空捏造,口舌伤人,不觉得太损医德了吗?”
云萱笑得眉眼弯弯,小酒窝忽隐忽现,“嗯,杜小姐说得对。我错了!”
杜思柔面上一喜,没想到这贱坯子倒是知机,认错认的这样痛快。
“不是十天,是十三天。”云萱嫣唇轻勾,笑眯眯道,“这样望诊确实也有不准的。不过,最大误差不超过三天就是了。所以杜小姐大可不必激动成这样。云萱这厢先恭喜啦!”
满眸笑意和深意,看向在座各位,“看来大家想吃红鸡蛋和满月酒,我这里没什么指望了。所幸杜小姐贵人逢大喜,必不会亏待了大家就是。”
杜思柔目光闪了闪,不接话。眼角扫向云萱手边那只茶杯,她很确定,云萱刚刚确确实实喝了一口。
杜思柔垂下眼皮,掩住满心计谋得逞的狂喜。
再抬头,巴掌大点的小脸上,是一副令人心碎的表情。嘴角微微下垂,带着一丝无助和哀怨。她的眉头紧锁,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却不知如何申诉,深深的忧虑和哀伤简直要透过她每一寸皮肤渗出来,渗软在座每一颗善良的心脏。一双柳叶眼里也是满满的泪雾,泫然欲滴,却倔强的不肯滴下来。
钱香香作为最忠诚的一号大丫鬟,自是立即应援,“你,云萱草,你枉为神医!仗着几分本事,就污人名节!你是想逼死杜小姐吗?”
云宣闻声,一脸吃惊望向对方,“咦,你是哪里来的?”
钱香香一噎,这问题,平常是真平常,可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体面,还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用晴见状,忙轻声介绍,“这位,姓钱,钱小姐。是与杜小姐一起的,青州城人氏。”
“哦——”云萱拖长了声儿。本就又清又脆如寺檐下风铃的音色,顿时有种“悬念将揭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快来看呀”的既视感。
果然,只听得风铃清音幽幽漫卷,“青州城来的啊,还以为,是从大清朝爬回来的……”
悠慢语调一转,愤怒幽灵般,冷荒荒刺向钱香香,“什么狗屁余孽封建卫道士!女子怀孕,原本就是繁衍子嗣,人伦大义。做母亲是多骄傲多伟大的一件事!天大的喜事,我这恭喜还来不及呢,你姓钱的嘴皮子一秃噜,却要拿什么未婚先孕的旧规矩来逼杜小姐去死?”
上上下下打量钱香香,云萱不敢置信地感慨,“还真正是,人心不古啊。亏得你俩同是青州城的。这了解你的,知道你是脑子不够用,说秃噜嘴了。不知道的,会以为杜小姐恶意抢了你男人,你要逼死她以报小三上位之大仇呢!”
云萱这一长串不带停顿的,莫说钱香香和杜思柔听的目瞪口呆。就连在座一众千金,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有那反应快的,已是捂嘴偷笑。也有打心眼里为这破局手段之妙真心叹服的。还有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等看热闹的。
总之是,先前杜思柔主导下舆情一面倒的趋势,瞬间被撕了个七零八落。
不待钱杜二人有所动作,云萱唇角勾了勾,将手边茶盏高高举起,朝钱香香晃了晃,哂笑,“你跟你家杜小姐的事儿,我这外人,不好多追究。你俩的账,你俩关起门来慢慢算。人前打架人后和嘛。”
眉目含笑又戾气隐隐,斜了二人一眼,“就你俩这小身板,再闹腾,倒也不至于在西域城就弄出新人命。当然,那是你俩的事儿。现在嘛,就先算算你们俩跟我的账,”
轻蔑至极又霸气外露,目光在杜思柔与钱香香之间打了个转转,“你们俩说说看,我手里这杯茶水,是你们俩其中的一个主动来喝掉呢,还是我亲自动手一人一半雨露均沾给灌下去呢?”
钱香香脸色一白,外厉内荏,尖声质问,“你,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没人瞧见,那杯水你自己刚才可是喝过的。你简直,简直欺人太甚。你当我们是什么,凭什么要用你弄脏了的杯子!”
云萱就笑了,很是从善如流的样子。好脾气地道,“行,那给你们换个新杯子。”
金茂屁颠颠将一个没用的新杯子递过来。
一听要换新杯子,杜思柔与钱香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半口气。这是不是说明,云萱根本弄错了重点?
却只见,云宣抬手,将新杯子倒转,与手中杯口沿相对,两手一上一下分别压实杯底,摇骰子似的,上摇摇下晃晃,清浅茶水在杯子里潮水一样汹涌翻滚,浅碧色水浪如剔透的绿萼花重重开放。
水声粼粼激荡,动作流畅好看。可杜思柔与钱香香二人只觉得那无骨的水被拧成实质的绳索,正勒向二人的脖子。
摇曳如藤萝,云萱执了新杯,杯中茶水半滴不溅。抬步向香香,声音甚至称得上温柔,“你看,按你的要求,换了新杯子,这下总行了吧?”
钱香香脸上血色尽褪,连人带座椅,直往后缩。急声惊叫,都破音儿了,“你不要过来!”心里却是急得要死,忙朝杜思柔投去求救的目光。
开玩笑,当小丫鬟归当小丫鬟,可这杯东西,足以能让一头骟牛发情到发疯不死不休的那种,她是绝不敢碰的。
杜思柔比钱香香还恼。云萱草这贱人到底是什么精怪变的!明明见她喝了一口下去,按理这会儿药效早都该发作了。她刚还琢磨着怎么样把人打发出去好给云萱草挪地方呢。怎么这人根本像是没事人似的,面不改色,眼神清明。
在场一个个都是人精。见此阵仗,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个也有些坐不住,眼睛控制不住的看向自己杯中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