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那个客气得过分,近乎于懦弱的中年老男人用才良。而是杀伐用张,气势熏灼的一城之主。
毫不掩饰满脸鄙夷,用副城主居高临下,俯视着被上位者绝对气势所慑,连连退后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杜思柔,“你蠢,听不懂。本城主就捡几句你能听懂的。西域城是穷了点,可行政级别,与青州城是一回事儿。”
“来人!”
两个粗壮汉子应声进来,恭敬垂头,等吩咐。
用才良转身,再也不看杜思柔半眼。背搭手,慢腾腾走出去。
到门口,脚步顿了顿,“扔出去!”
两个汉子一左一右,揪了杜思柔手脚,使力朝后一荡,“嗖”一下,真就给扔了出去。
杜思柔吓得花容失色,惨叫声还没出口,屁股却已先着了地。擦地微微有些生疼,却没有受伤。
躲在暗处的钱香香见用才良翻脸不认人,魂儿简直都要吓飞了。她死劝活劝,杜思柔就是不肯听,在人家的地盘还跟人家耍横!这会儿见杜思柔被粗鲁一叉直接扔出去,又惊又怕,生怕下一个轮到她。
一错眼间,却见杜思柔没事人儿似的爬起来就要跑。钱香香心里直念阿弥陀佛,连连拍胸口暗自庆幸,“杜思柔没受伤!那两人肯定是使了巧劲的。看样子,用才良还不敢太放肆。还肯留余地,这就好,这就好!”
可惜,钱香香一口气才松了一半,就听得用才良阴恻恻又是一声,“扔出去!”
两个汉子一言不发,几大步上前揪了杜思柔手脚,又给扔出去。就这么,杜思柔跟个塞满废品破麻袋包似的,一次一次被揪了手脚,一次一次平沙落雁。从奢华阔绰的客院,一路直扔到了副城主府后院角门外头的小巷子里。
过最后一道月亮门时,用才良还远远扔了一句,“回去替我给你爹带句话,‘杜凯煌,你可有资格堂而皇之进林尚志的门!’”
“林尚志是谁?”被用才良扔出副城主府的杜思柔,灰头土脸回了青州城,一进门,就直扑进杜凯煌怀里,娇声问。
“林城主?你问他做什么?”
“林城主?”杜思柔直愣愣望着杜凯煌,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
“青州城副城主啊,”伸指头将杜思柔推远了些,杜凯煌一脸稀奇加郑重,“西域城一行,事情可顺利?一进门就打听林城主,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还有,说多少回了,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要改。林城主何等样人,你这直呼人家名字,万一叫有心人听了去,岂不是给咱家招祸?”
“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封建王朝,叫个名字就招祸!爹地,您也太小心了吧?”想起用才良那句话,杜思柔心里直打鼓,嘴上却不肯服气。
杜凯煌无奈的摇摇头,拍拍杜思柔脑袋,好脾气地笑笑,耐心给解释,“我说的招祸,不是封建时代那种招祸。我说的是机会的排他性。你知道什么是商业机会的排他性吗?青州城圈子就这么大。你喊上位者名字喊习惯了,魔由心生,心里那点不尊重,就有可能露于公众场合。”
腉了眼竖起耳朵仔细听的女儿,杜凯煌不着痕迹点点头,“还算是个上进的。”
清咳了一声,收了心思,继续倒道,“而一旦上头有合适的项目机会,也许就会因为这么点坏印象,爹地就会被有心人借机踢出去。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千万别小看这些小事。大局已定的时候,决定成败的,往往就是细节!”
想到她在西域城副城主府作威作福,作张作致,各种花样百出的折腾。冷汗一点点渗湿了背脊。
“爹地,我累坏了,先去洗澡换衣服。”杜思柔低低嘟哝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杜凯煌皱眉,“不对劲!阿柔竟然没有兴冲冲显摆她的成功!”
顿时冷了脸,声音淬冰,不带一丝温度,“云萱还活着?雪灵芝呢?”
前半句是肯定句。后半句,尾音挑的极高,是质问。
杜思柔更不敢搭腔了。只乖乖垂头立着,一声不吭。
杜凯煌一颗心直往下沉。他太了解这个女儿了。这副样子,这是闯了祸!而且,这祸,小不了!
“雪灵芝呢?”杜凯煌耐心全无,一把揪住杜思柔衣领,将人掼到沙发上。
杜思柔后背结结实实磕在红木沙发扶手上,疼得冷汗直冒,却半响不敢吭。满眼惊惧看向杜凯煌,结结巴巴道,“在,在副城主府。”
“你没带回来?”杜凯煌声音都变了调,怒不可遏,一把将人揪起来,厉声问,“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杜思柔被勒得直翻白眼,目光正对上杜凯煌满面狰狞,以及青筋暴起突突直跳的小臂。幼年那回的恐怖记忆排山倒海涌上来,弟弟是杜家唯一的男孩子,却因为一点误会,险些被杜凯煌活活勒死,更何况她?
几乎是本能的,杜思柔选择了说谎。
杜凯煌曾经教导过她,“能给自己带来好处,说谎就根本不是错。错的是,谎说的不够高明,被人当场或事后揭穿!高明的谎言,一定要是真实发生过的真人真事。区别只在于,叙述过程中,要动动脑子,要对真人真事发生的顺序、时间、内容、逻辑等,有技巧的进行挑拣、筛选、断句、剪辑。简而言之,就是断章取义,将对自己最有利的那部分重新呈现,可明白?”
“明白!”那年才十岁的她,为讨父亲欢心,答得好不响亮。其实,她早就忘记了,也根本就没明白。
可是,此刻,她突然全都想起来了。全都懂了。很懂!
心里各种念头翻江倒海,事实上却不过眨眼工夫。杜思柔像是怕极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含着哽咽,话却答得又快又急,“用才良,哦不,用副城主说,说雪灵芝是假的!”
“可带话了?”杜凯煌问得更急。
“带,带了!”
“什么?”
“回去替我给你爹带句话,‘杜凯煌,你可有资格堂而皇之进林尚志的门?’”
杜思柔浑身抖若糠筛,怕到发抖,却还是尽可能略去事情的始末原由,只掐头去尾,让事情向着她最有利的方向发展。
一口气说完,杜思柔眼泪扑簌簌掉,却大睁着一双红通通的柳叶眼,小兔子似的,满是孺慕与依赖地仰望着杜凯煌。
杜凯煌一怔,下意识松开手。
杜思柔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板上,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俯垂的眼眸遮去滔天恨意,她跟自己说,“我语无伦次,不过是太害怕了呢,我不是故意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只是,出师了,仅此而已。”
杜凯煌双目赤红,一脚踹翻茶几,杯盘茶盏哗啦啦抗摔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