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顾不上计较,一边不停擦汗,一边不停陪笑,“汤老……”
贾化成“唉”声连连,又叹了好几声气。他们顶尖的专家组会诊,却实在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啊。
斳老爷子昨儿险之又险地,从鬼门关被拖回来了一只脚。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回来,就又被他的好儿孙给送回鬼门关里去了。
汤陵泽却不理他,转向斳令霆,目光冷冽,“霆少,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再高明的医生,那也是只医病,不医命!”
“您是说?”斳令霆脸色微变。如果斳景天就这么没了,他如何向那人交待?
汤陵泽沉默,脸色板得死紧,心里却是天人交战,“斳景天眼下这情形,除非请云亓公子出手,否则,就是一个‘死’字!直接请云亓公子么,除了毛老,无人能够做到。这事儿,唉……”
斳令霆满是希冀地殷殷目光,从贾乐安,转向贾成化。刚要开口,这叔侄俩却是默契地转开头,看向汤陵泽。
贾化成微不可察连连哀叹了好几声,“医学的尽头,应当是佛学吧?如果多念几声阿弥陀佛,能保佑斳老爷子趟过这道鬼门关,我贾化成直接改行学佛得了!”
斳令霆瞧着贾化成叔侄俩的脸色,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依着贾家两代人与斳氏的情分,但凡有一分奈何,这叔侄俩也不至于这样儿。
暗暗吐了口气,斳令霆也转向汤陵泽,斟酌再三,还是问出了口,“汤伯伯,医得病,医不了命,这我知道。可,依您的本事,就算是山穷水尽,也还是有办法延一延的,是不是?”
汤陵泽定定看着斳令霆,心里千回万转尽是愁烦。直接把请云亓公子这难题抛给斳令霆算了?
提了这建议,自己也算是尽了人事。至于斳家儿孙能不能请到人,那就是斳景天的命了。
可恨斳令霆这兔崽子,竟是那丫头的夫婿!算起来,斳景天也是她的爷爷喽?
“还真是,左也是难,右也是难!好烦!”汤陵泽烦躁极了,走过来走过去,晃得自己都快晕了,却还是难解心头的不平和郁气。
虽然老早就知道云萱跟青州斳氏有婚约。却没料到,斳令霆这兔崽子手脚竟然这样快,竟是骗得那傻丫头直接领了证。真真是,岂有此理!
既然是云萱选定的人,总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汤陵泽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唉,终究是我汤家,没这福分!”
汤陵泽又叹了口气,“霆少是个明白人,既确定了要‘延一延’,那我就拼力一试。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一是由您出面请毛成双老先生过来。”
不知想起了什么,汤陵泽语声一顿,插了句题外话,“斳老先生如果在玄晏医坊没有搬过来,情况倒还不至于恶化到此种程度。”
转头看向贾成化,“贾院长是怎么想的?那种情况,适合这么大动干戈吗?”
贾化成尴尬不已,除了陪笑还是陪笑。却是一个字没说。
贾乐安看不下去了,为大伯打抱不平,“还不是斳……”
“乐安!”贾化成厉喝。
贾乐安很不服气,却也乖乖闭紧嘴巴。
汤凌泽意味不明的嘿笑了一声。主动把话题又切回去,斜瞥了眼斳令霆,提醒道,“毛老不是那么好请的。他肯出手,至少有五分以上可能。请不来他,连一分可能都没有。”
又转向贾化成,“贾院长,你和你的人全部撤走。我不出来,任何人不许打扰!”
汤陵泽盯着看向斳令霆的贾院长,“你只管撤走你的人,霆少这边,我和他说。”
转向斳令霆,一字一顿,郑重非常,“霆少,第二件事,斳家,得有人出面签署危重患者抢救免责承诺书。另外,全力协助牢山御药院满足我的治疗要求,比如说,不许任何人打扰之类的。”
“谢老师周全!”还不待斳令霆表态,贾化成先躬身行礼,连连致谢。
没法子不谢啊,要不是汤陵泽仗义开这个口,他这身份这立场,实在不方便跟斳令霆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不提,又实在没了法子。斳家那帮人,唉,没有他们首肯并配合,牢山御药院前脚把医生撤走,那帮人后脚就能把他的院长室给掀了,一场官司是免不了的。
虽然吧,这年月医院被患者家属送上法庭的实在司空见惯。牢山御药院倒是有专业律师团队提供服务,但他实在不想跟斳氏交恶至此。不论斳老爷子能不能熬过这一关,都不想交恶。
熬过了,有两代人的情分在,不舍得交恶。熬不过,尸骨未寒就跟斳氏子孙交恶,过不了心里这道关。左右都是难!
汤陵泽、斳令霆顾不上理贾化成的九转十八弯,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敲定了。
“毛老?”汤陵泽正面向门口,第一个看见门外晃进来的人,简直惊奇得眉毛都要飞了。
这位毛成双老大人,大半辈子只做两件事,一是守在玄晏医坊足不出户研习医书医术,二是云游四海遍访民间神医良医和巫医。
反正只要是沾个“医”字,不论是“神”到出了名儿的,还是“巫”到出了名儿的。山长水远千难万难,他总能以更高明的医术和方子,将人家的不传之秘缠磨到手。
几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毛成双老大人一步三晃,晃进了“把人拆成件件”的西医医院!
“毛老师,您怎么来了?”一直八风吹不动淡定自若的汤陵泽顿时不淡定了。连抢几步,躬身扶向毛成双的胳膊,嘴里一迭连声地毛老师。
“啪,”扶胳臂的手被毫不留情地拍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子又想干什么?”
贾乐安“噗”一声笑喷了。笑了一半,被大伯一眼又给瞪回去,双手交叠捂住嘴巴,把那半声笑又给吃下去。实在是,满头白发奔六十的汤陵泽老先生,被人一口一个“你小子”还乐颠颠跟前跟后的样子,忒喜感了。
“毛院长,”斳令霆忙躬身行礼。他初到青州城,跟这位毛成双老先生实在没什么交情。就只在斳景天住院的那半天一夜三十来个小时里,见过一次。他专程登门拜谢援手救命之恩,人家高冷至极的朝他哼了两声,就不理他了。
汤陵泽特别强调了这位毛院长不好请,他便思忖着想求一求汤陵泽,看能不能引荐一二。不然,他还真想不出,走谁的路子才能将这位怪脾气的老先生给请动。却没想到,老先生会主动踏足牢山御药院,还一路找来病房。
“多谢毛院长!”斳令霆躬身行了大礼,又一次诚恳道谢。果然,回赠他的还是两声冷哼。
斳令霆何等机变,顿时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