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心疼城墙拐角。心疼你的手。”斳令霆慢半拍的回了神儿,赶紧往回找补断掉的话茬。
他实在是怕极了这突然的沉默,像是要被又浓又稠无边无际的暗黑刹那吞没。
斳令霆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之前与云萱几次相处中也有过沉默。但那样的沉默,是宁静安稳的,他整个人整颗心都弥散着浅浅的宁静,并没有深不见底的暗黑和恐惧。
“呵,”云萱耸耸肩,意味索然轻笑了一声,明显已经走神了。
“那个,你打脸用的是左手。拉弓虽然用的是右手,但拉弓是缓劲儿,弄伤手腕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或者,你是昨晚之前就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云萱意兴阑珊“哈”了一声。结束了这个无甚营养的话题。从双肩包里摸出一面小靶镜塞给斳令霆,“照照,”
斳令霆第一眼瞅见的就是银质靶镜上精致的镂空桃花浮雕,硬生生忍住想抢过来一把丢出去的冲动。
暗暗磨牙,作了半天心理建设,这才勉为其难地伸出两根指头,掐住手柄,应付似的朝镜子斜了一眼。
“呼,”小靶镜带起风声飞出去,早有准备的云萱一个扑身,稳稳捞住。眼疾手快塞回双肩包,更眼疾手快地拿帕子包了先前碎裂的琉璃勺和琉璃碗一起塞进包里,把包搁到远处更安全的地方。
这才折回来。一屁股坐回原先的位置,以原先一模一样的姿势,环抱双臂,翘起二郎腿,八风不动看着斳令霆。
斳令霆一动不动一脸懵,还在怀疑人生,“镜子里惨不忍睹的绿猪头,是个啥情况?”
见斳令霆一脸呆相,整个人都傻掉了似的,木呆呆又萌又乖。云萱绷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这一笑,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直笑得浑身发软,从椅子上滑倒在地板上,却是越想忍住不笑越想笑,越笑越止不住地笑,直笑得把自己滚成了个球儿。
斳令霆见云萱笑成这样,哪还有不明白的。不信邪的扑过去找镜子,哪知忘了小腿不能动,扑通又栽回原处。
云萱大人有大量的一手抵住笑疼了的肚子,一手揪着斳令霆脖领子把人拖到梳妆台镜前,还好心地将脑袋给往正掰了掰。
斳令霆也顾不得云萱拎小鸡仔似的拎法儿了,对着妆镜左照右照,上照下照。照来照去,照去照来,是他,是他,还是他!
“怎么样?像不像?”云萱笑得团成了毛线球儿,还不忘给斳令霆指引线索。
斳令霆被云萱的笑晃花了眼,有一瞬的恍神儿,就错过了云萱眼中的深意,话中的深意。
那天,他接到了上级的批复,知道了那件事情,做下了那个决定…… 然后,就再也没敢想过,能见到笑得这样无一丝阴霾的的云萱,艳若牡丹,骄似明霞。
下意识握手成拳抵在胸口,那里,细细银铃声莫名急乱,似疼,似苦,又似甜。
云萱看了看表,到太祖母起床拾掇停当开始早餐,还有一个来小时。索性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干脆把斳令霆轰出去,补个回笼觉。
人嘛,吃饱了,睡好了,天大的事儿也就不是事儿了。待一觉醒来,又是活蹦乱跳一条好汉。云萱设好了闹钟,扑到静静伫立在卧室中心的豪华大床上,倒头就睡。
云萱睡得昏天黑地,并不知道,卧室有扇墙壁被轻轻推转。
斳令霆轻手轻脚从暗门里进来,将怀里抱着的厚毯子铺在床边不远的地板上,阖衣躺上去,大睁着双眼,默默听着云萱绵长清浅的呼吸,默默想着似乎什么都想了却什么都没想明白的心事。
床上却突然传来细细碎碎地一声呢喃,“桃,桃桃……”
斳令霆磨牙,又来了!
还不待斳令霆有所行动,床上的云萱却突然惊坐起,眼神空茫茫的,似不在人间。
斳令霆冷冷看着。
呆了一会儿,云萱突然跳下床,鞋也没穿,直直往外跑。
斳令霆一怔,忙跳起来,一把将人拖住。强压下满腔汹涌怒意,尽量放缓了语调,“你怎么了?干嘛去?”
“我饿,我饿,我饿了!”云萱嘀咕,声音又细又弱,似乎还困在无边无际的梦魇里。小脸惨白,捂着胃部一点点矮下去,缩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像一只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小兽,可怜极了。
斳令霆愣了愣,这是,梦游?据说梦游的人不能轻易叫醒。斳令霆忙放轻了手脚,试探着半推半抱将人引向床榻。
果然,云萱像只失魂儿的小猫儿,乖乖顺着斳令霆的摆布躺回床上。
斳令霆守了一会儿,见人没再闹出什么大动静,放心了些。转身出去,直奔小厨房。
没多大功夫,端着个菩提木托盘进来,将两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摆到床头柜上,找了把小扇,一边挑面一边扇凉。每隔一分钟用手背贴一贴碗壁温度,感觉温度适宜了,这才搁了小扇。
转身将睡得不太安稳的云萱揽起来,抱到床边。一手扶着云萱腰身,一手端了臊子面碗在人鼻子前兜圈圈儿。
虽然睡得乌天黑地,但臊子面的酸辣香味极是霸道,一个劲往鼻子里钻。
云萱下意识吸了吸,神魂不怎么归位。迷迷瞪瞪地,却丝毫不妨碍吸溜臊子面。呼噜噜干了两碗,连面带汤嗦了个精光,这才心足意满倒在床上,身都没翻一个,秒睡。
这一回,睡得格外踏实。斳令霆收拾好碗盘,重新躺回地板上,继续大瞪了双眼想心事。
——
同一个大年初一黎明前夕,是天光大亮之前最暗时刻,有小夫妻各怀心思。也有老夫妻,在密室促膝密谈。
杜宅,书房内间某处只有一条暗窄夹道可通的暗室里,点点光影明明灭灭。
莫从双惴惴不安,“今儿在医院,只瞧见个侧影。太像了。算年纪,会不会,是那位,真活下来了?”
“绝不可能!”杜凯煌先大惊,很快理智回笼,冷静分析,“滔天大火,又有那些人挨个核对检查,一个三岁点的小豆丁,怎可能逃出生天?”
“我也觉着不可能。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百亩大宅尽成白地,哪可能有人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