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又酥又麻,那酥麻电流一样直钻心脏。云萱心跳如擂鼓般急促,却是连着心痛。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他们两个从初相遇,短短时日,却是惊险连着惊险,以命相护,以死相搏。从不曾这般宁静又安稳地在一起过,也不曾这般心怀嫌隙与戒备的贴近过。
近到眼睫毛扑闪一下都能痒痒到对方的眼睫。这种近,让人有种错觉,就仿佛,那些嫌隙与戒备从不曾发生。就仿佛,两颗激荡的心从来不曾远离过,一直一直,都是离得很近很近,近到胸腔狂乱的频率都是相同。
“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云萱自闭似的,自我催眠着,梦游般低低喃喃。
此刻,这一瞬,美好的让人舍不得心碎。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他。他是祖父与父亲母亲为她选定的良人,依稀的记忆碎片里,茫茫薄情的尘世里,他是那个叫做“未婚夫”的人。
“未婚夫”,于她不只是空洞空茫的一个代指符号,更是她活在茫茫这人间的希望与念想。
他是亲人们留给她相伴此生的唯一啊。如果只是随便找个人领了结婚证就能给太祖母一颗定心丸,她用得千里奔波来到青州只身上门求斳氏吗?
她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青年才俊,空同宗大把的同门师兄弟,四卫村玄、白、朱、青随便哪家都有几个出色子弟。
可是,父母亲长为她择定的未婚夫,只有一个。千巧万巧遇着他,阴差阳错嫁给他。她是怀着怎么隐秘的欣喜与雀跃!她觉得,必是祖父和父亲母亲在一路指引着,保佑着,疼惜着,才让她与他千里姻缘一线牵。
她是奔着生同寝、葬同眠去的啊。可是,再这样闹下去,一桩桩一件件一天天,心凉透了,情耗光了,便是七日后的缘尽缘散吗?
她舍不得!
“都说这天下之大,也说这人间如画\/四季春秋冬和夏,可为何有人害怕?”落针可闻的安静里,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云萱跟斳令霆都吓了一跳。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飘向手机。又不约而同,迅速挪开。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不是很明亮,车内光线便显得尤其昏暗。屏幕上突然亮起的那个名字,简直是突如其来的一道天火,把两双目光都烫得焦灼又仓皇。
“听说这铃声,是你的阿柔专属的?”云萱喃喃道。
斳令霆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突然从残梦中惊醒。下意识挪了挪身子,拉开与云萱的距离,嘴里胡乱“嗯”了一下,下意识瞟了眼手机,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很有些神魂不属。
云萱被斳令霆那一声“嗯”,嗯得心神一乱,就没注意到斳令霆看向她时那复杂至极的眼神儿。
“我去去就来,五分钟,你在车里等我。”斳令霆匆匆道。
云萱没应,她有些恍惚,没听见斳令霆说了什么。
望着斳令霆大步离去的背影,云萱突然有些想笑。才几天啊,她竟是有好些次,被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
前一分钟,她半是赌气半是恼恨地怼斳令霆,说他“在别的车上跟别的女人不干不净拉扯不清”。后一分钟,原地验证。
一时间,云萱心里又涩又苦,五味杂陈。斳令霆并不知道云萱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只当云萱是默认。大长腿撂开,几步就进了电梯。
云萱当然没有注意到,斳令霆搭乘的上行电梯楼层指示灯闪了闪,定在“3”上,而不是“19”或者“20”。
——
三楼骨科,斳令霆冷眉冷目神情难辨,“青大夫,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斳先生是吧,您说。”青大夫奋笔疾书,写好药方交给病人。病人千恩万谢的走了,青大夫抬头扫了眼斳令霆,这才慢条斯理,淡淡开口。
斳令霆的语气算不上好,“青大夫不是在皮肤科吗?怎么又到骨科了?”
青大夫抬头,一双清水一样的眸子里,是斳令霆看不透的戏谑,隐隐几丝嘲讽,“斳先生不是调查过的吗?来牢山御药院做交流和带教示范的。”交流、带教示范六个字,咬了重音。
“……”斳令霆吃了个全无痕迹的软钉子,悻悻得很。
“青大夫认识云萱?”斳令霆并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去,另起了话头。
“呵,”青大夫轻笑了一声,“斳先生是来做笔录的吗?如果是,请出示证件。如果不是,就请原谅,这是病人的隐私。身为医生,我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斳令霆咬了咬后槽牙,手指尖捻得发白,强压下满腹恼怒。面儿上却声色不动,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温和道,“青大夫是西域城月牙镇那个青吗?”
“哈”,青大夫又轻笑了一声,给了同一个答案,“斳先生不是调查过的吗?”
斳令霆脸色变了变,扫了眼诊台对面墙上白底黑字的石英钟表,五分钟马上到了,云萱还在等着他。
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斳令霆将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推到青大夫面前,一言不发,大步离开。
青大夫抬眼望着斳令霆迅速消失的背影,慢腾腾打开那张纸。
内容不算多,却一条条,列得明明白白,是他从小到大全部的履历,精准到某月某天,包括他的人事档案上也没有出现过的部分。
“哈,”青大夫意味不明又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将那张页展开,铺平,捋顺。慢条斯理放进碎纸机里。清水一样的眸子里,有薄薄凉雾漫起。
斳令霆匆匆赶回地下车库,云萱却不在车里了。
狠狠一脚踹在车轮上,斳令霆懊恼不已,又捶了两拳车门,平息了满腹郁气,这才拨了电话出去。
然后一路狂飙,回了与云萱领证那晚住的小桥流水小区壹号楼他们的小家,云萱并不在这里。又一脚油门,狂飙到不隔山海,云萱也不在。
齐宏匆匆送来一个盒子,古朴却奢华。斳令霆打开看了看,满意点头。
“龟孙儿,立刻,马上,给我死回来!”电话那头,刚刚出院的斳老爷子根本没有半丝儿度过危险期病人的自觉,一声一声吼得山呼海啸。
斳令霆眉头皱得死紧,想起像植物一样无知无觉的那个人,无奈叹气,又飙向榉林园斳氏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