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滩下游,河面显得宽阔,河水像滚沸了一样,处处是泡沫,处处是浪花。河面上有一个弯道,叫做镰月洄,洄上的石山叫做镰月山,清水河流到此处,河水主道直冲洄下悬崖绝壁,没有半点儿回旋余地,惊涛拍岸,雪浪滔天,仿佛惊龙奔腾,翻江倒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龙卷水。
“阎王关!”自火忍不住嘟嚷了一句。
自火想起去自强家借棑旗的时候,听自强说过的话:“木棑流经此处,必须先查看岸边水位线,根据水位线的高度断定水流深浅,然后再根据水流深浅、水流速度、木棑大小、木棑吃水深度、划棑人员配置等情况临时决定怎样行棑,事先可以使木棑稍微偏向右岸,但是不可以靠岸太近,以免木棑搁浅烂棑,待到棑头刚入弯道急流,大家必须尽全力向右扳棹,否则棑头就会直冲左边绝壁,木棑撞得破散,酿成大祸。”
来不及思索,没等自火做出明确的判断、安排,没有羁绊的木棑在咆哮的龙卷水裹挟下,径直朝绝壁冲去,势若流星。
木棑前头的五位棑牯佬见势不妙,急忙用肩扛或向后仰扳拨棹,使劲让前排向右行驶,避开“打棑岩”石壁,木棑后头的五位棑牯佬稍一迟疑,棑尾急速地朝石壁荡去,自火沉声吆喝道:“伙计们,攒劲往右划!”
大伙儿咬紧牙齿,鼓红着眼球,胳膊上青筋暴突,或向后仰扳,或用肩膀使劲扛顶着粗长的拨棹,拨棹急骤地起起落落。木棑前头已经突围出了崖壁水道容口,木棑末端却在龙卷水疯狂的涌推下,在后棑五位棑牯佬的拼命拨棹、抵抗下,速度略缓地朝左岸“打棑岩”石壁横扫去。
木棑末端最左边的自火,此时仰扳出去的拨棹来不及收回,横扫在崖壁上,瞬间爆裂,断成两截。在一股巨大的强力反震下,自火凌空而起,像一颗古代攻城器械——投石器上的石头一样,被抛向河心急流。只听见“嚓啦啦”一声巨响,木棑末端刮擦上了崖壁,巨大的撞击震动力,使得崖壁上面的风化碎石“扑簌簌”地往下掉,随即“哗啦啦”的一声巨响之后,伴着震耳欲聋的水声,木棑末梢的一小堆圆木立刻脱离木棑,随水流四处飘散,急流而下,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木棑末端与石壁擦撞时产生的震动,犹如雷霆万钧,杨长贵与陈玉全被震倒在上下翻滚的圆木上,伤痕累累,杨长贵手中兀自捏着一副棕绳套索。
离木棑不远处的上游河中央,被震昏过去了的自火所穿冬服不能一下子浸透水,反而起了浮力的作用,如同一截圆木,一动不动地被急流裹挟而下,眼见就要被龙卷水卷入漩涡,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木棑前头的自金疾步赶来,呵斥道:“两条死卵,岳老子都快淹死了,也冇晓得去救!”劈手夺过杨长贵手中的棕绳套索,朝自火甩去,力道大得惊人,棕绳套索如同坚硬的钢索,劈空有声,拦腰将自火套住,自金顺势一提一拉,自火如同一捆蓬松的枯草朝木棑边的自金飞过来,自金伸手将自火稳稳接住,转身放在已经停止翻滚的圆木上。大家不由得交口赞叹:“好身手!”、“好臂力!”、“真不愧赤手毙豹的汉子!”。
见自火昏迷不醒,自金一把撕开自火穿着的冬服,自银、自铁凑上前去看,自火胸口青紫一大片,自金伸手按了按,许久才说道:“不太要紧,骨头没断,应该没什么大碍,把他抬到棑棚里去换干爽的衣服吧,但愿没被震成内重伤。”
自银接过话说:“好在刚才他是抱着拨棹向后仰扳,拨棹扫在石壁上,在巨大的撞击力下,人是被拨棹带飞出去的,加以穿着厚冬服,缓解了一定的撞击力,应该没被震成内重伤,如果刚才他是用肩膀扛拨棹,可就没命了。”
白浪滩最凶险的河道已过,往下的水路变得宽阔、平坦了。波浪像一匹匹受伤的筋疲力尽的老马,有气没力地助推着木棑前进,低低地呻吟着。
杨长贵与陈玉全颓废地对望了一眼,半天回不过神来,久久说不出话来。初次经历白浪滩,两人脑袋里满是激流险滩、惊涛骇浪,接连两三个晚上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