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略去中间过程,仅仅是把前提和结论告诉听众,便会引发令人惊异的效果,下一句是什么?”
白发的少女突然提问道。
“当然,也是一种哗众取宠的效果。”沐九歌接道。
这段话是阿瑟·柯南·道尔的短篇小说《跳舞的小人》中夏洛克·福尔摩斯所说的。
“你的听众只有我一个人,即便如此,你也要把你推导出了猎妖教团已经不存在了这件事炫耀给我听吗?”龙女叹气。
“在厌恶天师教的我看来,你也不见得怎么喜欢自己所属的猎妖教团。”
“确实,你说得对。”沐九歌几乎不假思索地问答,“我发自内心觉得猎妖教团好死,只是有些舍不得我的兄弟姊妹们。”
“那么来说说猎妖教团的不存在。”前猎妖师收起了对猎妖教团的假情假意,饶有兴致地准备开始讲自己的推测。
“你可以先说我可能会更感兴趣的那一部分。”龙女打断道。
“哦,你的目的?”沐九歌偏了偏头,“这部分你之前确实没有骗我,你的目的是死掉,存在的消灭也好,一同踏入忘川也好。”
“因为你是仙人嘛,即使是落入忘川深处,陷入了无记忆无记录的死,终有一日,在群星回归正确的位置时,不知何时开始传颂的传说里,你便会再度降临世间。”
“反而现在,你寄宿在我的烙印之中,独一无二的,身为绝对的画幅中心的仙人,你自然是哪都去不了。”
独一无二、绝对的画幅中心,这些形容都是指代仙人的唯一性。
因为龙女还活着,还存在于此,属于必然的存在,自然是不能从或然世界的深处所涌现。
“这个情况或许更应该说是囚禁才是。”沐九歌笑着看向白发的少女。
“或许。”龙女轻哼了一声。
沐九歌见她反应不大,便继续解说道:“直到我死掉,或者我尝试交接这个囚笼的时候,你才会有机会出逃。”
“在发现我因为这个或然世界过于接近忘川深处而损失了大量记忆之后,你便打算哄骗我去自杀,或者说去做相当于自杀的事。”
“这当然也很有难度,我为什么要去做那种相当于自杀的事呢?”沐九歌殷切地看向白发少女。
“只要陷入不做的话,同样是死的境地就好了。”龙女有些无可奈何地接过话茬。
“没错,只要不做的话,也会死,只要谎称我正因为某个目的在和此世之中最为强大的天师教为敌,那我自然什么都愿意做了。”沐九歌摊了摊手。
将百种道脉降服摧毁,将人类的历史肆意地涂改,那群苍天的狂信徒就是有着这样令人胆寒的力量。
若是已经和天师教为敌,沐九歌会愿意尝试疯狂的复生仪式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我还是不明白,就算我是仙人,我们之间战斗的方式迥异,你又怎么确定你没有因为想要脱离天师教,而去取得一个仙人的魂魄。”
“事涉仙人,会有记忆封禁存在,这很合理吧,你为什么可以笃定你取得仙人魂魄的记忆不存在?”
龙女身上的形似猎妖师的白色道袍的衣装化作无数碎片落去,庄严的红色长衣披在她素白简约的衣裙之上。
不复枯败之象的雪白长发倾泻下来。
少女再度显现了如同玉石般笼着微光的仙人之姿。
“是啊。”沐九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因为你是仙人才不明白。”
“你是最伟大的求道者,几乎世间的一切死亡都被你克服,你的成就无限而又永恒。”
前猎妖师摸着自己衣襟上的银线绘成的阴阳鱼,自嘲地说道:“而我只是一个教团量产的猎妖师,神通的成就亦并非我通过苦修取得。”
“我既无意志,也无勇气,只是因为被教团和概率选中,才从天之启示中活了下来,成为了猎妖师。”
“我的才能相当平庸,在猎妖教团中诸多猎妖师里,不过是瓦砾般的存在。”
“而你所说的,我取得了古代的仙人之魂,收集了十万三千册魔道禁书,前往或然世界深处,在遗忘之死中寻求生路,像是小说话本里的主角,像是英雄一样的做法,绝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的做法。”
“原来如此。”龙女有些恍然,她并非是为了嘲讽沐九歌才感到惊讶。
沐九歌所说的关于无才能的平庸者的事,她确实算不上清楚。
“所以我会顺从天师教的支配,杀戮妖魔,杀戮魔道,杀戮一切天师教想杀的人,直到死去,而有一日我身上的教团徽记消失了,那也应该是教团消失了。”
“把自己的弱小说得这么自得?”白发的少女扶额叹息。
“这叫自知之明,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强大,伟大的仙人。”沐九歌颇为自得地说道。
“这一次确实是我疏忽了,我不该主观地认为如果前方有艰难险阻,就应该去克服,去打倒,如果发现死路一条,那就绕路,我确实没有想过有人会直接躺下来。”
沐九歌有些诧异地看向龙女,对方给他的印象,不像是会承认不足的人。
“但我现在已经知晓此事,就像这样,谦虚地学习这些没有必要的事情,也是我强大的地方。”
白发少女灿烂地笑了起来。
“没有人是天生那么强大的,或许你只是没有遭遇到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或许。”
承认自己知晓自己的弱小才是看破了龙女谎言的关键,这让沐九歌的情绪有些低落。
从叙述和之前的引用来看,寄宿在沐九歌烙印内的龙女好像本就掌握了不少他的记忆。
沐九歌的弱小、犹疑早就瞒不过龙女。
不过有一件事她似乎并不知道。
“有一件事,你好像还不知道,那就是装备方面,这就有些奇怪了。”沐九歌也有些困惑。
“什么?”
“就是我推测出教团已经消失的重要论据,那就是你的描述中并没有涉及我使用专属圣枝作战的部分。”沐九歌拔出了身后的圣枝。
银白的剑身上玄色花纹覆绕,而其剑锋,早已出现了些微的细小损伤,昭示着这一剑刃所经历的征战。
“这个东西,明明只是消耗品啊,我却只带了一支,这件事绝对很奇怪吧。”
沐九歌看向龙女,“这意味你开始获得我的记忆那时起,我就只有这一把圣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