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之上,风声呼呼。
凌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吴候面上突然变得阴沉,但往前行进两步,面容又恢复正常。
只听吴候指向左侧,那半掩的船舍,出言道:“公绩可知,谁这些日子,住于此处?”
凌统紧紧相随,已然进入到了保镖的角色里,瞄了眼前方,其老老实实道:“统不知!”
“东阳陈矫陈公也!”孙策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整理衣衫,大步往陈矫所居船舍走去。
“哦~”凌统则是长长应了声,急忙跟上。
陈矫他知道,父亲同他讲过,当年吴候过江东,请陈矫为之幕僚,但数度吃闭门羹之事。
于今次押运军械,北上广陵途中,亦得晓吴候于匡琦城大破广陵太守,俘获陈矫这位江淮名士!
念及吴候于江东之“凶名”,难道吴候观陈矫不降,又有前耻,欲于战前,杀了此人而祭旗?
凌统还在胡思乱想之时,孙策已然敲响门扉,于内应声后,迈步而入。
实则这几日,他并没有主动让人去劝降陈矫。因陈矫之个性,眼下大概率不会降于江东。
便是张纮归来,同陈矫交谈,不出所料,其人态度也没有丝毫转变。
反倒是近些日子,孙策有空闲,就来向陈矫请教内治事,陈矫畅言作答,孙策亦是受益匪浅。
但见孙策步入,凌统如同门神一样,持剑老老实实站在外面,然于内中传出声音,听得却是一清二楚。
船舍内,陈矫除了不能离开军中,这几日过得非常清闲自由,每日两餐,更可从功曹虞翻处,借来书籍阅览之。即是他的腿伤,在江东随军医工治疗下,已然好了大半,不需拐杖就能走路。
面上如此,但陈矫这几日内,实则一直在默默观察江东兵,江东将领,还有吴候孙策!
江东兵士气高涨,训练有素。
江东将领,多是有勇有谋之辈。
至于孙伯符其本人,倒是同外人描述,大不相同……
其人多智谋,少武断。多宽恕,少狭隘。多仁义,少卑鄙。多谨慎,少急躁。
其人胸有猛虎,有大志,有大才,有威武,有勤学,有豁达,更有稳重。
真豪杰也!
世人一些传闻,不攻自破!
陈矫见多识广,亦有识人之明。
这些日子,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自能分辨出孙策是不是装的。
然则,看的越多,了解的越多,他越是沉默。
江东有此人,何愁不能吞并徐、荆之地,并同曹公相抗!
广陵一郡,可能阻乎?
淮南之地,亦可阻乎?
“匡琦城一战,元龙与吾败的不冤!即是淮阴,整个广陵郡,得入孙伯符之手,不过早晚而已!是于正面水上作战,放眼徐州,谁又会是他的对手?元龙若是正面对战,亦属螳臂挡车。想当年,孙文台虽说勇武,但也没有其子这般出众!曹公有大敌了!”
陈矫心道,放下手中笔墨,时思绪正有翻腾,忽听到熟悉的敲门声。
他看向门处,正见仪表堂堂的孙策站立,但见船舍外的眼光,皆充斥其身上,光彩夺目。
陈矫心里一动,道:“此乃吴候之所,吴候不必多礼,且进来说话!”
孙策步入后,认真行了一礼,说道:“陈公安好,不知陈公这些日子,于策军中,可有怠慢之处?”
听到孙策所言,久坐的陈矫换了个姿势,被俘营中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脸,道:“吴候处事严谨,自无怠慢之处,但吾猜测,吴候是观老夫饭量大,打算赶老夫走了!”
孙策心里一惊,没想到这陈矫,竟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留着陈矫于军中,不能为之所用,又不能杀掉,但说军途中,请教之事,除了学富五车的虞翻,更有张纮、张昭,后二人,并不比陈矫差。留之于营内,确是平白多了一张嘴,还不如暂时送走。
而且,双方交战在即,将陈矫送回淮阴,倒比留在身边,意义更大!
“陈公若愿意久居于江东,策自欣喜,更是江东之福,又岂会在意一日两餐?然见陈公这几日,睡眠甚晚,想必陈公心中亦有愁思。既如此,策愿送陈公归广陵太守处,以使安心……”
陈矫哼了声,随之起身,面向孙策,即将行礼,但为孙策侧过身子,听其言道:“老夫且是谢谢吴候!时间不早,吾欲离开,不知现在可乎?”
孙策道:“自然可矣!今淮阴城近,已有船只备好,可使陈公今夜即抵达,不过,陈公若归去,还请代为给广陵太守传一句话,我孙策往日若有怠慢下邳陈氏,还请海涵!今天下动荡,群雄并起,曹孟德携天子而令天下,其人之心,路人皆知。为匡扶天下,安定大汉,广陵太守若愿相助江东,我孙策当扫榻相迎之!”
……
“君候!就这么放他走了?”
凌统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本以为吴候会砍了这名士的大好头颅,但没想到,不仅放走,还让江东水师亲做护送之往敌军前。
闻讯赶来的虞翻,似乎没有听到凌统之唠叨声,则于一旁抚须,叹道:“妙哉妙哉!君候此行,出人预料,但等季弼先生归淮阴,广陵大族当看到君候胸怀,又有张公和秦公为君候奔走,如此相辅相成,君候定淮阴就在明日!”
经过虞翻这么直白相告,年弱之凌统方有点醒,他看向旁边稳重自若的吴候,两眼满是崇拜,心道:父亲常言吴候神武,然于今日看去,吴候更是远虑,这才是吾该学习之对象也!那西楚霸王如何相比?
孙策望着江面船只,心中则在思虑,于此时,淮阴大战在即,曹营有没有人派人来驰援?又会是谁?
时近五月,也不知曹操是否解了白马之围?
……
是夜。
淮阴城内。
得晓陈矫被孙策送回来后,陈登亲自出城相迎。
于火把光照下,一见陈矫安然无恙,相互见礼罢,陈登就牵着陈矫两手,道:“季弼于那江东营地,可是受苦了!当日若非季弼之留守阻敌,吾等如何突围归返!”
陈矫看向白发多了些的陈登,心里一叹,这段时间,陈登该是比他辛劳多了,面上道:“元龙言重了!吾有一事,欲同元龙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