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说了小半天的话,陆曦曦送走付雪茹,回到房里坐了半日,思索着该找什么样的理由光明正大的熬制续骨膏。
这座院子戒备森严,别说是药材了,就是一针一线恨不得都要问来处去处,以防对主人不利。
暮色四合,天幕罩在庭院上空,压得人难以喘息。
陆曦曦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哀叹一声,“方才只顾着担忧霖威哥哥的伤,答应雪茹替他熬制续骨膏,却忘了我被困在这里,想要什么都受制于人。”
携香不知从哪弄来一碟子核桃,抱在怀里剥,边剥着时不时往嘴里塞两粒,她有些忧心,“小姐,你不担心被相爷发现吗?万一惹怒了他…”
“所以才要寻个由头啊。”
陆曦曦觉得只要理由合适,做得隐蔽些就不会被发现。
徐肃掌管朝政,说日理万机都不为过,没那个闲功夫关注些小事。
携香想起徐肃威严的样子,单单往那一站就够骇人的了,若是发怒,天都能塌了。
“可是奴婢…”
门外忽而传来动静,两个婆子进门来支了桌子,随后几个丫鬟进来铺排桌布碗碟。
主仆站了起来,携香发出疑问,“没听说要开饭啊?”
一道略重的脚步声响起,徐肃出现在门口。
他还穿着那件黛蓝色肩上印有宝象团纹的袍子,亭亭站在门口,修竹一样贵气又挺拔。
微冷的视线落在陆曦曦脸上,见她双眼涩然,鼻头微红,僵着脸局促站着。
摆摆手,身后的丫鬟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拎着一只食盒。
揭开盖子,是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布菜的丫鬟一一端上桌,摆成一朵梅花形。
待饭菜摆好,丫鬟们齐齐行了一礼又都退了出去,就剩下三人。
携香看着满桌子美味佳肴,都忘记害怕了,馋得直流口水。
“你也出去。”
微冷的声线打断她的遐想。
携香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侯府,忙收住口水,讪笑着道是,退了出去。
气候宜人,夜间偶有凉风掠过门吹进来。
徐肃突然出现,陆曦曦心有戚戚,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浑身不自在,微垂着头在一旁站着不敢看他。
“愣着干什么,吃饭。”说罢他一撩袍,在主位落座。
陆曦曦微微屈膝道是,几步挪过去,揽袖拿起桌上的公筷,扫视了一遍菜品,先从凉菜开始帮他夹菜。
一片茭白落入碗中,徐肃拾筷子的手微顿,掀眼静静看她。
陆曦曦还在寻觅下一道该夹哪一道,感受到不可忽略的视线,收回视线看向他,小心地问,“怎么了大人?”
徐肃没多言,捉住她的手腕,拖着人按在身侧的绣凳上。
“无需伺候,坐下一道吃。”
陆曦曦愣愣反应不过来,“大人?我不是…”来伺候你的吗?
徐肃松开她,“本官身边不缺伺候的。”
哦,那就是缺个陪吃的。
“多谢大人。”
她稍稍沉下心来,放松几分,夹了一道离她最近的菜尝了下。
不一样,与下午她吃的那顿简餐的厨子不一样。
有个吃货丫鬟在身边,陆曦曦的味觉练就得十分灵敏。
她能从火候、食材、调料、掌厨的人这些细枝末节里,品出菜肴的区别。
陆曦曦知道了,这位爷不吃别院厨子做的东西。
今晚这一桌,应当是专门负责他膳食的厨子做的。
小心谨慎到这种地步,就算有人想给他下毒都难。
她夹了一块鳜鱼,搁在空碟子里,细心挑出鱼骨头才将碟子放在他面前,“大人,吃鱼。”
美人在侧,身上散发的幽香盖过了饭菜的香味,徐肃视线总往陆曦曦身上偏。
她的手腕很细,放碟子的时候,衣袖微皱,露出一小片手腕上的青痕。
徐肃想不起昨夜他欺负得有多狠,只记得最开始扼了下她的手腕而已。
轻轻碰一下就成了这样?
这般娇嫩,难怪下午跟好友哭。
陆曦曦记着母亲嘱咐她的话,跟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算再厌恶,也要表现出十二分的温柔小意。
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委屈自己取悦男人,而是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
她想起携香的话,要不讨好讨好徐肃,等他高兴了,寻个由头跟他求求情?
正胡乱想着,见他放下筷子,拉过她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绶带花卉纹的小瓷盒放在她手心里。
“大人,这是……”陆曦曦不明所以。
徐肃松开她继续吃饭,随口说,“宫里用的化瘀膏,你试试。”
陆曦曦捏在手里翻看,小瓷盒造型很精美,小小一盒,不及巴掌大,揭开盖子,里头是橙黄透亮的膏体,有一股淡淡的果子香味很好闻。
她合上盖子,收进袖袋里,眼神扫到他正在吃碟子里的鱼,忽然明白过来。
母亲说的不错,男人的确很好哄,就算是徐肃也不例外。
说不定想要的药材也能弄到。
“谢谢大人疼惜!”
她起身朝徐肃盈盈下拜。
徐肃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托她起身,挑明了说:
“你我之间虽是一场交易,但,若你能安分守己,不生异心,本官不会亏待你。”
陆曦曦心中窃喜,莞尔一笑,“是,曦曦已经是大人的人,日后自然事事替大人着想。”
一顿饭过半,外头院子里忽然闹起来。
丫鬟跳着脚躲避着,小厮却拿着扫帚满院子扑打着什么活物。
徐肃搁下筷子沉声问什么事。
朔月进来禀报,“回禀大人,不知从何处窜来一只黄鼠狼,掏了松树下的松鼠窝,追着一只小松鼠咬,奴婢们担心它伤着人,在驱赶它呢。”
听丫鬟这么一说,陆曦曦确实闻到空气里有一股骚味。
她问了声,“可曾赶跑了?”
朔月:“没有,黄鼠狼被小子们抓住了,不过,松鼠的腿好像被它咬伤了。”
听见松鼠受伤,陆曦曦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她忙站起身问,“伤得怎么样?我看看!”说着就往外走。
不就是伤了只松鼠,紧张成这样,徐肃想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去,结果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人已经跟着丫鬟出去了。
瞧她急的,走得飞快 ,头上的步摇都跟着摇晃得厉害。
徐肃轻笑,心还挺善。
不一会儿,陆曦曦用帕子包着一只幼小的松鼠进来。
小家伙大概只有徐肃手掌大,受了伤吱吱叫着,疼得瑟瑟发抖。
陆曦曦满脸心疼,望向徐肃的眼里浸满了泪光,期期艾艾叫他,“大人,它好可怜,您救救它吧!”
这一窝小松鼠一家四口在院子里住了有些年头。
见着人也不怕,两个小崽子时常偷溜出去找橡子。
倒也不是个讨嫌的东西,徐肃就没让人管。
他瞥了一眼受伤的小东西,没有救的打算,继续夹菜。
陆曦曦见他不应,拿出他刚给她的化瘀膏,揭开盖子想给它涂,“不知道这个有没有效,这是大人给的,一定是很好的,小可爱,你忍着些,我给你上药。”
那化瘀膏所用药材精贵的很,宫里一年才得两盒,她竟要给这小畜生用,真是暴殄天物。
“它腿断了,你这药没用。”他善心大发,提醒了一句。
陆曦曦心中窃喜,不过表面上却失望的啊了一声,“那怎么办呀!”
她忙喊携香,“去找两块小板子帮它把腿固定起来,明日去找些药材回来,我给它熬些续骨膏。”
说完又似想起来什么,忙跪下认错,“大人恕罪,曦曦心疼这小松鼠,一时竟忘了现在是在别院不是在侯府……”她越说声音越低,“不可随意出府。”
徐肃刚才微微上翘的嘴渐渐落平,眼神黯下来。
他垂眼盯着陆曦曦乌黑的发,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点。
轻微的笃笃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好似敲在心上。
空气下沉了好久,陆曦曦忐忑起来,难不成心思被看破?
“无妨,你想救他,需要什么药材,去府医那索要便是。”
徐肃将那个“他”字说的极慢。
陆曦曦有一瞬都觉得,他说的不是“它”而是“他”。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丢下这句话,他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