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托手站在门廊下,瞧着陆府马车走远了,自言自语道,“这位侯夫人是个厉害的…教出来的女儿应当差不到哪去…”
说罢回身吩咐贴身丫鬟,“去,告知大人,就说陆夫人回来之后,不知怎的,哭得厉害,幸而侯夫人好生安慰一番才好。若是大人问起夫人为何哭,就说不知,只知夫人请侯夫人去公府送还物件,还写了一封绝笔书。”
丫鬟听出来嬷嬷是在帮陆曦曦周全,但又挖了个坑,不解地问,“嬷嬷为何要帮陆夫人?依着奴婢看,陆夫人的心不在大人身上,嬷嬷何必强留呢?既然要帮,又为何将事情说得好似陆夫人多舍不得她那些物件似的。”
吴嬷嬷转身进院子,院门在身后关上, 她瞥了一眼说话的丫鬟,哼笑了下,“这人呐,都是从年少时走过来的,先遇见的有情人最后没能成眷属的多了去了。陆夫人心性不错,值得一观。再看看吧,若还是执迷不悟,舍了便舍了吧……”
至于那坑……
就看她有没有本事填平了。
母亲走后,先前在府里伺候的几个丫鬟过来见礼。
“奴婢揽芳、挽馨、拣馥,见过小姐。”
陆曦曦缓缓抬眼看着几个熟悉的丫鬟,“你们都来啦。”
揽芳最年长,性子稳妥,是几个丫头当中领头的。
挽馨和拣馥年纪稍小,不过做事手脚麻利,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尤其是拣馥,小小年纪,在针线上头很有一手。
当初入别院,陆曦曦考虑到,不知这里是龙潭还是虎穴,为了她们着想没带她们,只带了能吃能睡的携香过来。
万一有个什么事,她那憨傻的样,说不定自有福气,能逢凶化吉。
现在好了,几个丫头都来了,人多势众,再难的事,总会有办法化解的。
“你们都起来吧,先跟着携香熟悉府里的情况,接管这间院子。回头我带你们去见见吴嬷嬷。”
丫鬟齐齐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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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消息网遍布全京城。
英国公夫人进宫的消息很快传到相府,徐肃去的及时,在通往太后宫殿的宫道上便截住了人。
只看见他闲闲站在路中央,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英国公夫人吓得调转了方向,从另一个方向逃出宫去了。
徐肃最喜看那些想反他又反不了的人,憋屈地抱头鼠窜的样子。
真滑稽!
他懒态掸了掸衣襟,慢声同徐子恒道,“去,知会御史中丞一声,就说,英国公府私自扩建的祠堂房梁超规制了,勒令其十日之内拆除整改,否则,削官降爵。”
徐子恒领命去去办。
时候尚早,既然已经进宫,他便去了皇帝进学的太学,督察皇帝学业,直到日头西沉,才放皇帝休息。
又与皇帝论证朝中几件大事方才出宫。
刚走出宫门,相府护卫便来禀报吴嬷嬷派人传的话。
徐肃冷呵一声,“终于发现了,”看看天边镶了金边的云,“时候不早了,回别院吧。”
他倒要看看,陆大小姐又准备了什么大戏等着他,若是还执迷不悟……
明日就剐了英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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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奴婢去问过吴嬷嬷了,说相爷不一定会回来用膳,让您不用等他。”
挽馨进来禀报。
陆曦曦趴在南窗下拿着根桃树枝逗弄小松鼠,帮它磨牙。
自母亲走后,她就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知道了。”
屋里几个人商量过待会儿要如何行事,可眼瞧着时间越来越晚,人却没有回来的意思,几个人心里都急。
认错可以,可万一相爷生气了,不来了呢?
那要如何是好!
揽芳想了想,过去劝她,“小姐,先别玩了,咱们去院门上等着,既然相爷一直派人暗中注意你的一举一动,那么你一直守在门上,也会传进他耳朵里。”
陆曦曦不太愿意,其实她心里有些打退堂鼓。
可又想起母亲离开前说的话,侯府都落魄成那样了,父亲都舍下颜面求徐肃助其返朝,她也得做些什么才是。
她重重叹息一声,“也罢!替我梳妆吧。”
揽芳却摇摇头,“小姐这时候该素雅些才是。”
陆曦曦对上她含笑的眸子,立刻明白了。
院门前一对灯笼在风里摇晃,微光投在地上,晕出好些个圈来,中心一点火光明明灭灭,犹如陆曦曦的心,忽明忽暗。
她梳了个十字髻,卸了钗环,只用两只青玉簪子固定发髻,余发垂在身后,一身阔袖白衣莹莹若若立在微光里,整个人好似虚幻。
远处的巷道如一条灰色巨蟒,蜿蜒进无尽黑暗里。
一轮残月悄悄爬上树梢,惨白的月色在浓墨的夜空中显得虚薄,好似下一瞬便要被黑暗吞噬。
等了多时了,还不见有车马来,陆曦曦眉间拢着一抹愁丝,望着道路尽头,“怎么还不来……”
“再等等看呢。”揽芳劝道。
一丫鬟挑灯从院中过来,朝着陆曦曦行了一礼,“夫人,吴嬷嬷说夜里风大,你还是回去等大人吧,别着了凉伤了身子。”
“我……”
“小姐!车来啦!”
陆曦曦正要拒绝,不想巷子那头传来辚辚车轮声,她忙规矩站好,迎候徐肃的到来。
眨眼间,马车近到跟前停下,随从挑开帘子。
徐肃站在车辕上,垂眼看向陆曦曦,“怎的站在这里?”
陆曦曦垂首曲腿行礼,“曦曦在等大人归来。”
徐肃下车,走到她身侧,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她的脸,伸手握住她的手,牵着人一道入内。
一路无言,两人穿廊叠院入了主院,见明间的饭桌上摆着的饭菜未动,徐肃回身看她,“还未用膳?”
陆曦曦犯错的小媳妇一样点点头,偷觑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不见怒意,抬头与他对望,盈盈目光漾着涟漪,扶他在主位落座,后退几步,煞有介事展臂行大叩拜礼。
“曦曦求大人责罚!”
徐肃见她这般,挑了挑眉,心情扬起来,只要不犟,都好办。
“你犯了何事要本官责罚?”他明知故问,眼神掠过她单薄的衣裳,又说,“地上凉,起来说话。”
陆曦曦直起身摇摇头,“不,曦曦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起身。”
揽芳不放心,送了茶水进来,“相爷喝茶!”
徐肃瞥了个眼神过去,示意都退下,继续问,“到底何事值得你这样郑重。”
陆曦曦微垂着眼,颤着声说,“曦曦不该……不该替小松鼠疗伤想起英国公世子的伤,将熬制好的药膏私自托人送去英国公府……”
徐肃端着茶杯拎着杯盖一下一下轻叩杯沿。
怎么说呢,她倒是会偷换概念,颠倒主次。
这般好似认了错,又好似没认错。
徐肃心里不大痛快,“本官听闻,你午后在屋中哭泣,可是担心本官知晓此事,罚你?”
陆曦曦膝行几步到他跟前,扶着他的膝盖,未语泪先流,“不,大人怎么罚我都是应该。我只是……只是担心大人误会我对英国公世子余情未了……”
呵!
骗鬼呢,可不就是余情未了!
他手中的杯盖滑脱,哐当一声盖在茶杯上,在寂静的屋内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吓得陆曦曦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