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生辰这天,一早吴嬷嬷便带着揉绿和捋蓝过来帮陆曦曦装扮。
“今日宫里去的都是命妇贵女,夫人是相爷身边的人,虽没有名分,可有相爷的宠,并不比那些夫人小姐的身份低。咱们要扮得美美的,让那些人都羡慕!”
吴嬷嬷亲自指挥丫鬟们忙活,话是一车一车往外说。
陆曦曦心里头有事,撑着头坐在铜镜前,没太多精神。
知道她是为了宽慰她,脸上的笑难以为继。
吴嬷嬷指挥捋蓝帮忙绾发,揉绿帮忙上妆。
她瞧了瞧陆曦曦梳妆的地方,女子没出嫁,便没有陪嫁妆奁,只在矮柜上搁了面铜镜,照不到全身,不便利。
嬷嬷想起库里存了有妆奁,当即吩咐底下的婆子们去抬了来。
陆曦曦闻言忙推拒,“嬷嬷,这于礼不合,使不得!”
吴嬷嬷笑着开解,“无碍,照理来说,夫人是侯府嫡女,大人当迎你过门,可他……”
“嬷嬷无需多言,大人自当有他的难处,能跟在大人身边伺候,便是曦曦的福气了。至于旁的,曦曦未曾多想。”陆曦曦善解人意道。
吴嬷嬷感慨,若是夫人在世,定会做主让她做徐家的儿媳!
婆子们做事手脚麻利,很快便抬了一架妆奁进来。
这架妆奁不仅有一面约五尺高的铜镜,两侧还有两面像翅膀一样微张着的窄镜。
陆曦曦微微侧头,便能从另一面镜子里看见自己的侧脸。
好神奇!
她还从没见过这种的。
吴嬷嬷见她脸上有了欢喜,继续张罗丫鬟替她打扮。
前些日子得知他们家大人有意带她参宴,吴嬷嬷早早预备了一套渌波色绣团花孔雀锦的礼服。
浅绿打底,上头的孔雀用同色系菉竹绣成,尾羽上点缀上毛月蓝丝线绣的团纹,长长的裙摆铺散开,宛若一只开屏的孔雀仙子,美轮美奂。
为了配这身衣服,捋蓝替陆曦曦梳了个同心髻,青丝高高挽起,用两支冰翡翠簪子固定住即可。
衣裳已经足够夺目,头饰便可简洁些。
瞧着自己的作品,吴嬷嬷高兴得鼓起掌来,“美,太美了!夫人今日定能艳压群芳!”
“相爷!”
外面响起丫鬟齐齐行礼的声音,陆曦曦转头,正好瞧见徐肃进来。
明间的帘子挂在飞罩两侧,没有东西阻挡,他一进来两人便对上了视线。
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相爷,看见陆曦曦的那一刻也怔住了。
好似整个世界都因她静止,空气凝固,声音消退,五感消失,视线也牢牢定住。
她很适合淡淡的蓝绿色,不论是第一次见她那日,还是她莽撞表明心意那日,她都穿着淡淡的蓝,很衬她的气韵。
似一株独自盛开在绿洲里的碧莲,净雅濯缨,又似一株生长在山涧里的柔兰,荑(ti)嫩的花瓣小心试触着,缓缓绽放。
堂堂相爷,头一次尝到了赧然的味道。
他像个乍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抬手摸了摸鼻子,挪开眼神又忍不住看,躲闪着偷觑着陆曦曦。
若说过去一个月贪恋痴缠只是身体之间的碰撞,那么此刻的徐肃真正感受到心尖的怦然。
他恋爱了!
或许并非此刻才爱,但往日每一次相见都不及今天的震颤。
吴嬷嬷见两人眼神之间的涌动,会心一笑,无声招呼丫鬟们退出去,将地方留给他们。
陆曦曦在他眼底读出了惊艳。
的确,吴嬷嬷眼光毒辣,很懂她适合什么样的衣裳发式,将她打扮得不落凡尘,美若天仙。
徐肃站在明间,迟迟不进来,陆曦曦过去抱他,一双清亮的眼仰头看他,“大人!曦曦美吗?”
徐肃点头,“美的。”
陆曦曦佯装生气,“大人好敷衍!”
瞧她瞪眼生气,徐肃一颗坚硬的心又软了些,低头在她红唇上啄了一下,“你最美。”
陆曦曦刚画好的口脂担心被他吃掉,忙靠进他怀里,“可是今晚一定有很多小姐参宴,到时候,百花齐放,大人都看花眼了,还能记得曦曦么?”
女人偶尔醋一醋有利于增进感情,显得在乎。
徐肃心里十分受用,抱紧了她,“放心,本官眼里只有你。”
陆曦曦扯着唇角笑了笑。
徐肃,但愿到了宴上,你也能这般情深!
生辰宴是晚宴,午后各家女眷才会入宫庆贺。
今日赴宴的,不仅只有各家女眷,男宾也不少。
皇帝太小,后宫空置,太后一人主持宴会忙不过来,徐肃需先一步入宫帮忙操持各项事宜。
便将陆曦曦委托于淳王接入宫。
她在府里等了半日,申时都过了,还不见淳王来。
吴嬷嬷心里犯嘀咕,嫌淳王不靠谱,打算亲自送陆曦曦入宫。
正出了门,淳王骑着马姗姗来迟。
他同吴嬷嬷告了罪,说他中午与几位友人吃酒,多饮了几杯,睡过了头,以至于晚来了。
吴嬷嬷当然不好责怪他一个王爷,略说几句话便让他们快快进宫。
甄靖霄扫了一眼陆曦曦,见她穿得像只绿锦鸡,眼尾闪过一丝挑剔的笑,很快又被素日里的散漫代替。
陆曦曦看懂了他眼底的讽刺,没理会他。
待马车上了大路,甄靖霄放慢了马速,等马车与他并行时,隔着车帘道,“陆小姐,本王劝你今晚还是别进宫了,去了也没用,没你的位置了。”
陆曦曦正要挑帘问他什么意思,却听他催马走到前头去了。
她今日带了携香一起,主仆二人都坐在马车内,携香听见淳王的话,虽然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但听出来他话里的敌意。
在陆曦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携香挑帘探出头,朝着前头大喊了声:“你有病啊!”
陆曦曦扶额,这丫头,生了颗牛胆,除了看见徐肃像老鼠见了猫,谁都不怕的。
现在倒好,瞧见徐肃对她们家小姐宠爱有加,仗了相爷的势,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甄靖霄属实没料到,他堂堂一王爷,竟然被一个小丫鬟骂了。
别人倒算了,偏偏是陆曦曦身边的丫鬟。
这口气他如何能忍下。
于是便又放慢了马速,等马车并行,隔窗教训携香。
携香根本不带怕的,掀了窗帘跟他对吵,“你敢阴阳我们小姐!小心我告诉相爷,让他收拾你!”
甄靖霄不言声了,他冷冷盯着端坐车内的陆曦曦,“本王果然没瞧错眼,陆小姐真是个虚情假意之人,面上装得知书达理,背地里纵容恶奴为所欲为!”
他说得义愤填膺,丝毫不觉得是他先挑起的口角。
陆曦曦垂着眼,漫不经心,抚了抚裙摆,语气散漫,“我的丫鬟不过是护主心切,若听见宵小之徒骂主而无动于衷,那这丫鬟也不必用了。”
“你——”
甄靖霄见她是个混不宁,怎么说都无所谓的样子,扬鞭策马快走了。
到了宫门口,徐子桓奉命在门口接人。
他将陆曦曦领到宴请女眷的折春园,她来得算晚的,园子各处挂上了宫灯,中间一块空地上搭了戏台子,三两相熟的女眷团在一处喝茶说话。
陆曦曦身份尴尬,没有跟人打招呼的欲望。
往日熟识的那些小姐,见到她来,脸上闪过惊异之色,显然没料到她会来。
看到她之后纷纷背过身去,窃窃私语。
陆曦曦叹息一声,在园中睃巡着妹妹的身影。
她刚提裙往园子里走,忽而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
听见熟悉的声音,陆曦曦回头,“雪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