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走远了,转过一片林子,等没人的时候,携香小声问陆曦曦。
“小姐,你真的怀毛毛啦?”
陆曦曦脚步不停,快步穿过林子往外走,“没有,待会儿回去你别瞎说。”
携香愣愣盯着她瞧。
陆曦曦感受到她异样的目光扭头看她,“怎么了?”
携香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鞋面子,“小姐,我感觉你不一样了。”
林间有风,树叶簌簌扇着小叶片,夹着丝丝缕缕燥热,陆曦曦觉得热得慌,手里的团扇呼呲呼呲扇着。
她浑不在意地问,“什么意思。”
难不成哪里露了马脚,叫这馋丫头看出来了?
携香错后一步跟在后头,低声说,“小姐,你是不是还是没忘记付世子啊…昨天周二公子来过之后,你就心神不宁的……听到付小姐去找付世子之后更……”
陆曦曦手里的扇子停了停。
一个在心上留下过深刻印记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抹去。
他会一直一直停留在那里,像一块石头,不生长也不消退,可能会生苔藓,慢慢被覆盖,但,绝不会消失。
她挑着嘴角轻笑了一下,只要她没发现什么就好。
“你想多了,自从我入了别院,我与付世子就不在一个天地里了。早就将他遗忘了。”
她多解释了一句,“昨日我是担心雪茹的安危,与付世子无关。”
她回忆昨日接到消息之后的表现反省。
连携香都看得出来她的反常,旁人未必没看出来。
今天的行为,还是太刻意了……
不过反正都要走了,等她“死”后,以后的事都与她无关了。
至于她身边的三个丫鬟,希望徐肃看在她伺候一场的份上,好生安置……
————
南方雨水多,徐肃从京城出发没两日路上就下起了细雨。
越往南走雨越大,没完没了的纠缠似的,没有停的时候。
徐肃到达南方的时候,他让徐子桓带一队人马去查询陆兆荣的下落。
他则带着人直奔南直隶总都督府。
南直隶下辖四州十二道三十六县,处在南方中心位置,与北方的京城遥相呼应。
“相爷驾临!所有人原地恭迎,不许擅动!”
随着一声呼喝,百名带刀侍卫冲入都督府,在都督府护卫还未反应过来时,眨眼间便把持住了都督府上下。
徐肃一身紫袍玉带乌纱帽,立在都督府威仪的匾额之下,贴身护卫替他撑着一柄油纸伞,挡住了大半风雨。
他背着手踱步入内,站在门庭朝内望,大都督听见动静匆匆从后堂绕出来,定睛一瞧,见是徐相亲临,心中惊了一下。
钱越明刚闹着要带着受灾百姓上京告御状,他就来了。
还来得这样快!
大都督忙不迭带着随从近前来迎接。
“哎哟,什么风把徐相您给吹来了,外头风大雨大的,快快里面请。”
说着就去抢护卫手里的伞,欲亲自替徐肃撑伞。
护卫理都未理,巍然不动,大都督讪讪收回手。
徐肃微微仰头望着漫天的雨幕,肃然道,“江南要起妖风,想将这天都掀了去,本官再不来,岂不叫妖人搅得天下难安?”
大都督的脸色白了又绿,想起还在他后堂上坐的那位,两股战战。
该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徐肃眄他一眼,一看便知这大都督只怕也不清白。
他哼笑一声,抬起一脚正欲穿越庭院往正堂走,忽而停了一下,又收回来。
“你这里离湘阳一带不足百里,你可有陆侯的消息?”
大都督揖手,头埋得低低的回话,“回相爷的话,出事当日属下已全力派人去寻了,至今下落不明。”
走路上的时候,徐肃收到消息。
河堤崩决,湘阳县令反应不算慢,加派人手抢修堤岸,这才控制住了泄水事态。
泄出去的河水冲了稻田庄稼,河底的流沙沉积,将附近庄田淹成了滩涂。
受灾的百姓只是庄稼被毁,屋舍有损,人员有伤,并未因此祸事至人亡故。
既然如此,陆兆荣极有可能活了下来。
他要么被人救走,要么……被人劫走。
他淡声吩咐,“你去将出事那日参与河堤巡查的人悉数带来,本官要亲自问话。”
大都督诺诺道是。
徐肃步入大堂,调军虎符往高案上一搁,直接接管了总督都府。
他吩咐大都督派人去请四省知府和刺史来此议事。
大都督瞅瞅那沉甸甸的虎符,不敢不从。
徐肃执掌军政两权,无论多少人不服他,暗恨他,他现在是表皇帝行事,若是敢反,就是明目张胆造反。
无论大小官员,立刻便可斩杀于堂,无需向上呈报。
明明酷暑的天,大都督却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看徐肃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暗暗后悔不该信了付霖威手里那封皇帝密信。
管他皇权相权如何倾轧,与他何干。
只要能稳坐大都督的位置,哪里不快活了。
大都督火速派人传信四省军政两大掌管,又悄悄给随从使眼色,让他赶紧将后堂里头坐着的那位悄无声息地请走。
真是要了亲命了,万一给这位逮到,只怕项上人头立刻不保。
徐肃到了大都督府三日,查问了三日。
事发那日情形大致弄清楚了。
他亲自带人到柳州刺史府捉钱越明,又着人看着流民。
待控制住了局面,他端坐高位,审问堂下枷锁捆身之人。
“柳州刺史钱越明,正四品,祖籍柳州钱通,妻子乃柳州付氏养女付清清,呵,英国公名义上的连襟啊!说吧,付霖威在哪!”
钱越明狠狠瞪着徐肃,一句话都不说。
徐肃冷哼,“硬骨头!”
他查案,一向只要查到实情,涉案人员该斩的斩该杀即刻便杀,从不留余地。
他拎起案上一张纸,手一松,薄薄的纸笺飘飘荡荡落在地上,轻的跟人命一样。
“给你三个数,想好埋哪。”
他声音淡淡的,好似在说“想好吃什么”一样轻巧。
钱越明怒火滔天,破口大骂,将攒了一肚子的火气悉数喷了出来。
“徐肃!你竟敢随意斩杀朝廷命官!我乃先帝也亲封刺史,你说杀就杀!难道,你要忤逆先帝吗!”
“1——,”
“你个奸佞小人,整个朝廷上下,但凡不入你相门者必死。你独断专横,肆意妄为,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你可知老天在看着你的所作所为!”
“2。”
“哈哈哈哈,你杀,你杀吧,只要这天底下还有有识之士,便会凝聚万众之心,化为利剑,狠狠扎进你的胸膛,将你千刀万剐!哈哈哈……”
徐肃掸了掸衣襟,失去耐心,轻巧吐出一个音节。
“3。”
他揽袖抽了一块令牌扔到赵越明面前,“拖下去,斩。”
话音落的同时,门口一下子涌进来好几位身着官服的官员。
他们一接到大都督的传信便追着徐肃的脚步赶来了柳州,生怕晚了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他们看见被拖出去的柳州刺史,各个吓得面无人色。
有人想替钱越明求求情吧,看看高堂上坐着的人,嘴上挂了千斤重的秤砣,怎么都张不开。
徐肃的吩咐还没完,他扬声叫随他而来的士兵,“即刻去将城外难民中的男子全部斩杀,一个都不许留!”
咚——
万州知府吓晕晕过去了。
另外三个州知府虽然也害怕,但到底是两百多个百姓,说杀就杀,这……
他们齐齐跪下来替百姓求情,“相爷!钱刺史犯了罪,当杀便杀,可百姓们无辜啊,求您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徐肃冷嗤一声,“三位大人要不要先看看你们身边三位刺史的脸色再求情。”
被拖下去的钱越明已经没了声息,空气里飘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徐肃抽出袖子里灵蝶戏兰的帕子捂住口鼻。
那三位知府见三位刺史面色紧绷,不知徐肃要表何意,满脸不惑。
徐肃站起身,走下高台,“谁说城外那些百姓是难民了,钱越明说是就是?三位大人要不要去看看那些所谓的难民,比之你们……可健硕太多了。”
“大人!找到陆侯的下落了!”徐子桓风尘仆仆进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