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鹿台镇多留了一天,将多出来的那匹马卖出个好价钱后,这才相互道别,分道扬镳。
知小年往西而去,打算过从孟津渡过河,借道洛阳,走函谷潼关一线,西去华山。
而王文伯,则是打算东去濮阳,从那里渡河去开封府。
一路往西南,知小年很快发现,这天下,出了繁华城镇,便是荒野遍地,破败低矮的土坯房,被大风刮跑的茅草,在街坊之间自由飘荡。
一路走来,他的马钱也散完了,竭尽全力,依旧无法改变分毫。
要说改变,也只是改变了自己而已,至少,他靠自己的手艺,吃上了饭。
此时已经是腊月初,原定这个时候他应该到了华山脚下才是。
可实际上却是,他连黄河都还没渡过,也就是说,徘徊了近一个月,他还在卫州境内。
知小年背着少阳剑,正随车队往南而去。
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商队,刚从北边南下,要将货物贩卖到荆南节度使,南平王那边。
想来应该是有特殊关系,否则也不可能穿过战区。
对了,知小年还从商队打听到,北面行营招讨使杜重威,已经率部投降契丹,契丹大军正星夜南下,赶往开封。
而他们,要赶在契丹兵封锁黄河渡口之前,渡过黄河,往南阳而去。
当然,知小年是不会随他们一起去荆州的,他打算混口饭吃,过了黄河,就转道向西。
可惜,他们想法很美好,却是低估了契丹大军的行动速度。
当他们抵达孟津渡之时,负责探路的护卫来报,前方渡口已经被契丹人封锁。
无奈,他们只能找一个远离大道的村落中休整,等契丹人离开,再行渡河。
毕竟这么大的商队,被契丹人看到了,难免人家不会动心。
强盗习性,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军纪约束的。
然而他们还是太过天真,难道他们的探子能够探查到孟津渡被封,他们这么大的队伍,契丹人就真的看不见?
三更时分,知小年正在静坐修炼。
大通铺旁边就躺着一起随行的扈从,夜色宁静,小屋之中却是异响连连。
什么打呼噜的,磨牙的,还有说梦话的,不一而足。
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知小年依旧坚持观想修炼完之后,这才进入梦境之中。
他还是在研究那篇在山洞之中,得来的心法。
这篇心法,真是越看越感觉,和他的传承的《无极心经》很是匹配。
他的传承中,讲究的是修炼少阳之气,以少阳之气阳中带阴的特性,最终阴阳合一,复归无极。
这其中,讲究的就是一个纯,与先天气合,从而进阶先天。
而那篇无名心法,亦或者可以叫《鬼谷心法》,则是注重天地万物皆可为我所用。
讲究的是汇流成河,百川归海,讲究的就是聚天地大势于己身,将后天内力真气,借助天地之力,全部转化为先天真气。
那先天境界,自然而然也就成了。
这是两种不同的路线,他的传承胜在保险,可就是慢了点。
按照他的估计,大概半年之内,可以贯通大小周天,后天圆满。
可想要进阶先天,恐怕需要至少五年的打磨参悟才行。
这篇《鬼谷心法》却是完全相反,等他后天圆满之后,如果修炼这篇《鬼谷心法》作为辅助的话。
那顶多半年,就可进阶先天。
优点相当明显,那就是快,威力还不弱。
可缺点也很明显,真气不够精纯,可能没那么好使唤。
此时他才算明白,为什么那青铜傀儡上边的剑法,讲究的就是蓄势,用势。
这种情况下进阶的先天,或许没办法玩那些精微操作,可大势之下,浩浩汤汤,任何抵抗都会被这浩浩大势直接粉碎。
自然就不需要那么精微的真气操控。
同理,他传承的配套争斗法门《四象集录》,虽然拳掌剑法,身法都有。
看起来很多,可他们的原理都是相同的。
不论里边的哪一种武功,都需要对自己的真气掌控随心。
自然也就多了分灵巧机敏,少了些蛮横与压迫的招式。
两者也不能说谁好谁坏,只是一种选择而已,不过他内功根基注定了,鬼谷的路数,显然是不适合他的。
所谓十年磨一剑,或有所成。
那种功法路数,想要修炼,就是要磨。
战斗是必不可少的,只有不停战斗,才能精准把握自身剑势消涨,把握生死一线,做到克敌制胜。
可求战心切,本就和自己所修不符……他们的修炼,主打的就是静,和悟。
两者不说毫不相干,简直就是背道而驰。
不过其在后天阶段,吸纳天地之气为己用的方法,还是可以借鉴的。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都会在梦境之中,定时实验自己的想法。
想还是可以想的,试验一番,也可以积累修炼经验,对自己有好处,只要自己不作死瞎炼,定然不会吃亏便是。
平时大都会直接在梦境之中,呆到天亮。
可今晚显然并不平静,他估计是没有那个条件了。
都说夜黑杀人夜,风高防火天。
这夜黑风高的,确实是杀人放火的大好时机,例如当初,他就是选在这种时机,夜探云梦山庄禁地,后山。
而契丹人,作为偷袭的老手,自然也是这个时候进村。
喊杀声很快将知小年以及同睡一个床榻的护卫惊醒。
“什么情况?”
“契丹人杀来了,弟兄们快抄家伙。”
“去你奶奶的契丹狗……”
喊叫声,厮杀声,顷刻间响彻在这不大的村落中。
知小年一开门,眼角余光便见一点火光闪耀,不待思考,猛地后退一步,缩回房中。
一抹寒芒,好巧不巧的从他方才站立之处划过,让他喉头的寒毛都有些炸裂。
手指猛地用力,将门框抓掉一块,随手一甩,还在纳闷自己怎么会砍空的契丹骑士,便感觉自己脑后一凉,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知觉。
知小年这随后扒拉下来的木块,竟然直接穿过他的兜帽,钻进他的后脑之中。
骑士滚落马下,手中依旧紧握着的弯刀在石板路上划拉出一溜火花。
仔细看去,却是人落地了,可脚还钩在马镫之上,被马匹拖出了一段距离。
失去主人控制的战马,在小跑一段距离后,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可还没等它停稳当,趁机休息一会儿,便感觉刚刚放松的背上一沉,显然是又有人骑了上来。
战马有些不太乐意,毕竟自己主人刚没,就有人上来占便宜,岂能让他如愿?
战马在原地转圈圈,不但没有让知小年改变主意,反倒让钩在马镫上的腿,直接脱落。
有了不少骑马经验的知小年,赶紧扯动缰绳,让战马乖乖就范。
只知小年的努力下,不多时,战马便放弃抵抗,任由他驱使。
直接驱动战马,便朝着村东头最大的院子杀过去,毕竟是拿了人家佣金,吃了人家好几天粮食的,该自己出力的时候,他也不会退缩。
那边正是商队主力所在,此刻也是夜幕下,喊杀声最为响亮的地方。
哈勒兴高是契丹的一名先锋军统领,本来他任务是跟随他上司,占领孟津渡口,威胁洛阳,牵制洛阳守军。
可看守渡口又不能发财,眼睁睁看着大家出去打草谷,财货都是大车小车的拉回来。
而自己却是在看守渡口,不眼红才怪。
恰巧此时,他麾下哨探回报,有一队商队正在往渡口方向赶。
看样子,是头肥羊没错了!
本来他都磨刀霍霍,就等商队进来了,没想到,到了嘴边的肉,竟然飞了。
不过再精明的猎物,也逃不过猎手的眼睛。
在哨探的追查下,很快,他们便确定了这支商队的确切落脚地。
这不,刚一换防,他就带着自己的本部,直接过来接收他的财货了。
原本一切顺利,可惜,进村之时,被村子里的狗子发现了,引发了全村的连锁狗叫。
不过问题不大,狗再怎么叫,也影响不了大局,现在,商队中大部分人都在这院子之中,只需要将人清理干净即可。
天一亮,放把火,就可以带着他的财货回去了。
正当哈勒兴高畅想着丰收的喜悦之时,卫兵惊恐刺耳的声音传进耳里。
“将军小心!”
小心?身前无人……
顷刻间,他就明白过来,猛地提盾往后一挡,紧接着便感觉手中盾牌一轻,半截盾牌已经掉落在地。
然而一切都还没结束,手臂和胸口就像是被人扛着一根树干扫过一般。
一股巨力临身,顷刻间,他那身精心打造的铁甲上,便留下一道豁口。
护心镜亦是沿着一条横切面凹下去,就如同被斧头劈砍过一般。
“好强……”哈勒兴高脑海中仅仅是闪过一个念头,整个人便从马背上倒飞而出,砸倒了几个卫兵。
也就是在落地的一刹那间,他才看清差点给他直接带走的罪魁祸首。
这是一个手持宝剑的粗布灰袍少年,此时他正骑马,从自己身旁侧身而过。
“噗通……”
摔得七荤八素的哈勒兴高,稍稍缓过劲来,这才看了一眼自己的情况。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厉害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