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死死盯着江太医,眼神极冷,而后变得疯狂,像是过了一场腥风血雨,慢慢的归于平静,最后挫败地笑了笑。
“舅舅的意思是,谋害谢夫人与阿鸢的是我的父皇跟母后?”
“当然不是!”江太医摇头:“皇上与皇后娘娘虽忌惮谢家,却没有理由去害一个已经出阁的谢家嫡女,况且她腹中的孩子姓陆不姓谢。”
言之有理,却又觉得哪里有些怪。
士农工商,谢家长子偏偏选了做商人,未必不是为了让忌惮他谢家的皇室安心。谢屿安婚后与夫人感情不和,致使夫人在生下孩子后头也不回的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直到三年后方才返回。
就在众人以为谢夫人是回来与谢屿安和离时,谢屿安反而与夫人如漆似胶,感情甚好,看瞎了一众人的眼睛。当时京中流行的话本子都是以他二人为蓝本写的,什么谢家大公子为求夫人不与自己和离,在岳丈门前跪了三天三夜。什么为了讨好夫人,甘愿做仆人,做担水挑粪的杂事。
眼见谢屿安与夫人的感情越来越好,大家伙儿都说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一向洒脱的谢家大公子终于知晓了夫人与孩子的重要性。可若这一切是他们夫妇二人的盘算与合谋呢?
要知道,谢屿安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商人,买卖远没有做到今日的规模。父亲镇守边关,二弟在外求学,三弟年幼,偌大的将军府里只有几个年迈的老仆,若皇室对谢家下手,他与他的夫人将会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谢屿安何其聪明,他利用外人对他的印象,故意与夫人起争执,让外人觉得他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对自个儿的夫人不满意,夫妇不和。细想,他的夫人是他自己求的,谢老将军连面都没露,若不是真心喜欢,又岂会十里红妆的迎娶她?
谢夫人家世很好,只是在京中不打眼,所谓争吵,所谓负气,所谓带着孩子回娘家,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
三年后,谢夫人携子回来时,谢屿安已经成了北凉举足轻重的富商,他的买卖影响着北凉的方方面面,无论是皇室,还是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不敢看轻他。说白了,他们其中的不少人需得依仗着他的买卖挣钱。
他的二弟也从一个普通的学子变成了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任职户部。
父亲受封柱国大将军,妹妹有了军功,弟弟也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
三年,是旁人的茶余饭后,是谢家的尘埃落定。即便如此,谢家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谢屿白与夫人是先婚后爱,婚前未曾见过,之所以成婚源于皇上酒醉时的一句玩笑话。
好在,这桩阴差阳错的婚事最终也还是成就了一段良缘。
皇室动不了谢家,拿谢家最在意的谢朝云开刀亦有可能。
七日离魂能将一个好好的人变成疯子,能让这个疯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戕,这无疑是给谢家人心上捅刀。谢朝云出自将军府,上过战场,杀过人,不可能那么脆弱,若是没了孩子呢?发疯,自戕是不是能够解释?
饶是谢家追究,也只会追陆家的责任,认为是陆家害得谢朝云没了孩子,害得谢朝云因丧子之痛发疯,甚至走上绝路。
谢老将军爱女至深,倘若爱女离去,定会深受打击,届时还会发生什么,犹未可知。
太子越想越觉得心寒,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
“七日离散藏于宫城,除了父皇母后还有谁能拿到它?”太子满是痛苦地看向陆知鸢:“我记得,母后曾邀谢夫人进宫……”
“不是皇后娘娘!”谢朝云往陆知鸢那儿看了眼急道:“皇后娘娘只是召见我,并未让我吃任何东西。七日离魂与皇后娘娘无关,殿下切莫多想。”
江太医也道:“殿下不该疑心自己的母后,江家与谢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反倒需要拉拢谢家。”
“那舅舅告诉我,这七日离魂是谁给谢夫人下的?又是谁把阿鸢害成这个模样?”
江太医看着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冷笑:“说不出来了?依本宫看,这七日离魂是舅舅为了脱罪编造出来的。即便真有,也随着那位国师的死消失了。”
“殿下不信?”
“本宫为何要信?就凭这几张药方?”太子指着陆知鸢手中的那几张药方:“几张药方,随身携带,你敢说你没有预谋?”
“随身携带是因为我没能解了云儿身上的七日离魂。”
“他没有说谎。”陆知鸢拿出那张被涂改过的药方,使其背面对着太子:“这张药方被修补过,且是反复修补。”
修补是因为纸张破损,破损是因为它的主人常把它拿出来看。除了药方背面的修补痕迹,还有几个新添的药名。从墨迹来看,这几位药是在不同时间添加的。
陆知鸢熟知药性,自然知道这几味药是做什么的?
“我相信七日离魂不是江太医下的,也相信江太医曾倾尽全力救我母亲,然我不明白的是,江太医你为何迟迟不肯说出真凶?”陆知鸢走到他面前,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事关母亲,你一定会查。你既是太医,又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出入皇宫,甚至后宫都很方便,你一定查到了七日离魂,查到了母亲中毒的真相。不出意外,你还拿到了七日离魂的药方,只是不知那些药的炼制顺序。”
陆知鸢攥着那张药方:“这里头有几味药很是罕见,我也是机缘巧合下方才得知。江太医你久居京城,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是外祖父所在的边城,你是如何知晓的?答案只有一个,这几种药曾出现在某个药方或者医书里。医书要嘛在宫里,要嘛在太医院。”
陆知鸢继续道:“好端端的,江太医你怎会对这些药感兴趣?因为您看到了七日离魂的药方。”
“鸢儿果然聪明!”江太医道:“若能重来一回,我必护着你母亲,让你平平安安出生。此事终究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结束。鸢儿,是我对不住你!”
见江太医有轻生之意,陆知鸢及时出手,将一枚银针刺入他的下颌。江太医只觉得腮帮子一阵酸麻,再看时,陆知鸢已将那枚藏在牙洞的毒药取出。
那枚毒药,他藏了整整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