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文冷声道:“玩够了吗?”
徐况丢下桃木剑,马上换了一幅嘴脸,谄媚道:“竟然丝毫没有受影响,是师父本尊无疑。弟子冒犯了。”
李修文一记手刀狠狠砸到徐况头上。
“说你是呆子,不长记性,师父都不信!”“袇房里的东西,你都放在哪里了。”
“让你守好山门,你就是这么守的?”
徐况佯装吃痛,右脚后移半步,眼角湿润,抽抽嗒嗒:“我满以为师父已经去了,我一人又无依无靠,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李修文得了原身记忆,知道徐况的出身。
徐家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也算是富甲一方,怎么在他嘴里怎么跟孤儿似的。
当即讥讽道:“以前看不出你胃口那么大的,南山府有名的徐家商会居然都养不起你。”
“不是因为那些——”
“当日,我随师父一起去降妖,气息想必已经被那狼妖记住。”
“村民至今畏我如蛇蝎,我爹也不愿见我。”
这一番话,说的是声泪俱下,鼻涕一把泪一把。
李修文嫌他这个作派,却也不由同情起他来。
原身是此县正牌道长,有降妖除魔,驱魔赶鬼的责任。
纵然实力在隐仙门中排不上数,也不是一般的山野道士能比的。
他这一死,除非隐仙门再派人来,丰县再找不出一个能与狼妖抗衡的。
李修文记得清楚,那一日他与狼妖两败俱伤,但狼妖有黑气疗伤,到现在这个时候,估计伤好的已经差不多了。
狼妖记仇,睚眦必报,伤愈之后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来找他这个仇人报仇。
“胖墩,我既然已经醒了,就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狼妖。”
“为今之计,唯有降服狼妖,才有生还的可能。”
“快去吧,把朱砂买来,你只需要看过画符降妖。”
徐况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轻微的点了点头,出了三清殿。
徐况渐渐远去,李修文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附体虽已经激活了身体的技能,只是从死到生,身上的伤是没法痊愈的。
强撑着一口气也要将徐况唬住,也是因为如此。
以他现在的身体,难以支撑他下山。
刚刚与徐况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骗他。
原身李修文确实想要用秘法假死,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在附身李修文之后,他才发现,自个本体,也就是那张符,与李修文本身的联系比想象中的紧密。
李修文痴迷符箓,在某时某刻,竟然蹦出了一个想法。
“若是身为符箓,是不是就能更加了解符箓?”
只是他寻遍典籍,也没有找到一篇有关寄身符纸的记载。
直到他寻到了一个有关书虫的记载。
啃食书籍的虫子,在大多时候,是让人厌恶的存在。
价值万金的书籍,如果保存不当,让那虫子啃上两口,也只能对着书架捶首顿足。
蛀虫各种各样的书籍都吃过之后,逐步生出了灵性,一般的书籍已经不放在眼里。
文气不足者不食,娱世娱人者不食,食古不化者不食。
到这一步,可称书虫。
庄子之中,有一种鸟,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这书虫与其相差仿佛。
在传说之中,被书虫啃食的书本身就有灵性,只是受梏于死物之身,难以成精。
书虫啃食掉浸染的世俗气,帮它破开了桎梏,便是大道五十之中,那遁去的一。
只要再慢慢孕育灵性,终有一天,能够化身成妖。
李修文费尽千辛万苦淘来此书,便是打算趁此书灵智尚弱,鸠占鹊巢。
那符也是借书上纸页书写,书籍化妖,符也成了妖。
夺舍符,以符为将,将书的养分并做一符。
这便是李修文打的如意算盘。
为此他费了不少心血,日日琢磨,就连被狼妖重伤之时,他还在用精血涂抹符纸。
只是事情没有按照他的预料那般发展,他并没有借符重生,而是身死道消。
“做人不好吗?非得做符,连累着我也要跟着受罪。”
当然,原身不那么作死,他还未必能借身重生嘞。
只是吐槽了一句,李修文忍痛,从三清殿回到袇房。
狼妖之祸已经迫在眉睫,隐藏在幕后的那人,更加难以应付。
现在还不到可以休息的时候。
就算没有朱砂,也要用寻常的墨块去写,就算没有黄纸,就是用草纸,也要去画。
强打着力气,在墙角找到了一块陈墨。
李修文发现自己越发受此身的影响了。
可能是因为符本身,就是以李修文精血喂养,甫一附身,便有水乳交融之感。
也因为如此,他受的影响,也格外的多。
将一张竹纸铺在案上,又找来一方巴掌大小的石砚,添水磨墨。
无笔可用,便以食指为笔,屏息凝神,从上到下,逐步画成出图案。
在尾端,又盖上自己的印章。
写完之后,他不由放下食指,他此时两眼发昏,神倦气衰,精力耗费巨大。
“没想到只是一张驱邪符,竟然如此耗费精力。”
将驱邪符放在一边,闭目养神片刻。
强撑着又写了一张,终于是坚持不住,躺在地上,慢慢恢复。
他默念起前世背过的经文,黄庭、道德、感应、参同契……,虽只是一鳞半爪,不成系统,但似乎能多少起到一些作用。
待精力稍恢复一些,便再次站起,再写一张。
反复几次,最终写出一十五张,一一平放在地上,等待晾干。
李修文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昏迷之前,他这样想道:
——若是能再多些时间。
——等徐况回来。
……
徐况出了殿门,不用“欺师灭祖”,畏怯比过去少了几分,但心中还是有几分顾虑。
他本打算处理师父的尸体之后,就借助家族的关系,去漆园府避难。
如今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对不住师父。
暗中思虑,路过灵官殿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怕了。
看着威武庄严的灵官像,他偷笑一声。
心道:“你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
若是之前的分灵,这点小心思自然逃不出他的法眼。
但是自从被那道士吓退,分灵背离本尊之道,洞彻一切的力量也烟消云散。
走出灵官殿,徐况已经下定了决心。
“师父,休要怪我。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快步走出道观山门,走上石阶的时候,已至黄昏。落日熏染了一片火云。
“摸黑,带行李逃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