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吓了一跳,停住脚步,牙齿格格直响,壮着胆子:“你别过来啊,这可是道观。你要是害人,等道长回来了,把你镇在石头下面,千年万年都出不了世。”
黑暗中,亮出两盏萤火,绿油油的看起来极为吓人。绿珠的腿僵在那里,想逃,又迈不开腿。
她刚要呼救,绿光忽地湮灭,白光亮起。一个穿着白褂的小女孩,捧起一盏油灯,朝她走来。
“这位仙姑,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出言不逊。不过,我和此地的李道长真的很熟,要不你问问他?”
不提李道长还好,提到李道长,那小女孩目露凶光,看见猎物似的,直瞪着他。
绿珠埋在纱裙里的腿,直打颤,“我只是崇拜李道长,所以就偷溜进来,瞧瞧的,心中没有歹意。”
白圭心中苦恼,阿兄走的时候,特别交待,不要害人。
可这女人实在妖冶,不但长了张狐媚脸,胸前那两坨也莫名雄伟。
来了观里也不好好待着,到了夜里就往阿兄的房间跑,想来是图谋不小。
这狐媚子,道行匪浅,要是留下她,阿兄说不定就着了她的道。
如若想要排除隐患,杀了她最为轻松。可要是不听吩咐,动了杀戒,惹怒了阿兄,那才是满盘皆输。
白圭纠结万分,身上的杀气,也慢慢散了。
绿珠大着胆子问道:“仙姑?”
白圭冷冷道:“我叫白圭,可不叫仙姑。”
当然她的声音过于稚嫩,威慑力并不很足。
绿珠忙赔笑道:“我叫绿珠,此行是来找李道长的,不知道白…小妹。”
白圭眉毛倒竖,问道“小妹?”
绿珠赶忙换了一种说辞:“不知道白小姐是李道长的什么人?”
白圭小大人似的,摆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此事不便告知。”
绿珠心中委屈,在家里她哪向别人赔过笑,哪怕是爹和兄长,也不用她讨好。她只能用书上的内容安慰自己:聂隐娘也是经过苦练,才修得武艺。我要和李郎修成正果,非得经过一番磨砺才行,这只是上天给我的考验,天将降大任……行拂乱其所为……。
她咬咬牙,继续笑道:“白小姐,李道长不在这里,你会不会寂寞啊?”
这句话既是对白圭说的,也是对自己说,正是推己及人,将心比心。
白圭听了,脸上露出疑惑表情。寂寞,那是什么?
绿珠稍稍吐气,心知这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异类,并不知道什么叫寂寞,便勉强一笑:“寂寞,就是心里感觉空落落的,没个着落似的。”
白圭伸手按下自己的心脏部位,这颗心似乎永远这样跳动。但她明白其中细微的不同,在遇着阿兄之前,她已经很久没有朋友。山林间的草木、野兽都很喜欢她,但更畏惧她,仿佛她是来巡视此地的君王一般,又敬又畏。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生做一只小狼的,但她从来没有父亲母亲的记忆。也曾经寻找过狼群,但那些狼闻到她的气息之后都害怕的跑开了。
她也见过很多成精成妖的野兽,但那些都又呆又笨,只能说出几句简短的话。有一次,从一只幻化成人的狐狸口中,她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片不知道有多广阔的大地上,没有妖能真正化身成人。他们都被名为化形的天堑挡在门外。而白圭,是个特别的。
哪怕她的妖力只相当于三境的妖,但那天堑对她来说并不是天堑。她能轻而易举的化身为人,不是那种漏洞百出的幻术,而是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人。
就因为特别,所以鹤立鸡群,就像一块石头,永远溶不进水中,只会不断不断的下沉。
在不知道多少年的时光中,她永远孤身一人,对月长叹,与溪水攀谈,听山石草木与风雨的合唱。
那,大概就是寂寞吧。
白圭发自内心的笑着,她说道:“以前我是很寂寞的,但自从遇到阿兄,我就不寂寞了。因为,我这心里,装着一个人,一个永远不忘掉的人。”
她捧着心,心思已经飘到百里之外,飘到了那个身在丰海县的阿兄身上。
绿珠看着她,一脸艳羡。
……
乐天有诗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她此时,还是一个还未出嫁,又能和谁共度春宵?哀叹一句,余惟素把手伸进自己的亵衣里面,摸索了一阵,像是怕人撞近似的,慌忙把手掏了出来。
余惟素忙走出帐子,仔仔细细将门插好,在床前点亮了一根红烛。
没人记得,那个满脸冰霜的大总管,再怎么尖酸刻薄,也只是桃李年华,正是怀春的年纪。
与她同龄的女子,大多已经出嫁,都抱了孩子。而她现在连姻亲都没有,就为了余家,那天杀的宿命。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黯然神伤,露出了从不在外展现的小儿女姿态。
当初她初到长治观,不过及笄之年。武艺高强,耐不住长得太幼小,难免被人小视。为了不被人小看,不得不在外装作一副冰冷模样。
只有晚上,待在自己的闺房,才能卸下伪装,恢复本来面目。
她趴到床底下,伸手拖出来一方木匣。一见到这物什,就想到了里面的东西,脸颊烧的飞红。
红着脸,她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副手臂长的卷轴,用暗红色绢布裹的紧紧的。
上次险些被人看过之后,她就将这东xZ在床底下,只有看的时候才拿出来。
余惟素将卷轴拿在手里,钻进帐里,将锦被披在身上,展开卷轴,边看,边吃吃的笑。
这幅卷轴,是她偶然得到的。
城里面的大户,有一小姐,专爱子都,每见到貌比潘安的男子,都要延请画师,为其画像。
自从李修文来了此地,她就迷上了他,非得让人偷摸的画上一副画,让她珍藏。
这事竟然让她做成了,只是让长治观查着了。偷偷为道长画像,这还得了!谁能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妥当起见,理应没收。
余惟素见画的不错,就自己私藏了起来——痴迷他容貌的又何止那位小姐。只是她可不敢在外明说,一点好脸色都不敢给。
万一让他晓得了,本就瞧不起她的李修文,还不知道给她摆什么脸色看呢!
一边看画,她反复念叨着:“我只是为他这张脸,不是为他这个人。”
“我只是为他这张脸,绝对不会喜欢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