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颖带着怒意,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据顾颖所说,顾喜在发现扬氏与胡行的关系之前——
扬氏与胡行的关系就很亲密。那个时候顾颖年纪小,所以他俩没把顾颖当回事,顾颖亲眼撞见过好几次,都被扬氏笑盈盈的劝走了。
在顾喜死后,他俩更是毫无忌惮,没过多久,就直接睡在了一起。
胡行表面看似对顾颖很好,其实不过是为了安抚顾家商行的那些账房伙计,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
也因为他俩异常的关系,顾颖总怀疑是他娘和奸夫联手,害死了顾喜。
但顾颖年纪还小,也找不到证据,所以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年纪稍大一点,终于找到了机会,他便回到自己那个院子,四处搜索。
为了能更好的查访,顾颖就向他娘索取那座老宅。但他娘总是以这院子已经归胡家所有,不肯给他。后来又找到他,说是要拿钱作为补偿。
——
李修文已经听得呆住了。
这四个人各执一词。
他们之间的关系,像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
这该如何是好?
李修文思索片刻之后,决定——事要一项一项办。
事情的源头在老胡,那就从老胡开始。
老胡这事的关键点,就在于老胡怎么死的!
根据扬氏的证词,李修文把在外面围观的风三叫了进来,询问他有关于当年老胡的事情。
风三含糊了一声:“绑票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全城人都在笑咧,胡家守着那么多钱,竟让当家人被土匪杀了。”
听到这话,被红线缠绕的鬼魂顾喜,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置信。
李修文对鬼魂顾喜叹道:“事情已经查明。你既然无罪,我便放了你,让你去阴间投胎转世!”
顾喜愤愤道:“胡行这小子,恩将仇报,我要让他跟着我下地狱!”
李修文对着顾喜道:“你既然心有怀疑,就让你儿子将你的棺椁从墓地里挖出来,开棺验尸,若是果真有毒,就让他偿命!”
自从扬氏开口之后,胡行的脸色就开始呆滞起来。
扬氏刚刚说的那些,胡行之前也听她说过,都没当回事。
但顾喜所作错事,既然为假,胡行的复仇也失去了正当性——
与其说是复仇,倒真如顾喜所说,就是恩将仇报。
他的嘴里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这是顾喜亲口说的,就是他杀了我爹!”
毕竟也是从小开到大的,顾喜见胡行这个样子,竟然生出了一丝不忍。
顾喜反复念叨,反复叹息之后,下了决定:
“道长!若是开棺验尸证明无毒,那就不追究了。”
李修文轻笑道:“你就这么大度,不追究胡行与你妻子之间的事情了?”
顾喜释然道:“如果我真是因病而死,我家又不需要立一座贞节牌坊,扬氏早晚要改嫁。与其让她带嫁妆,嫁给他人,嫁给胡行又何妨?”
“胡行能撑住这个商行,要是能善待颖儿,并且将商行传给颖儿,我一切都认了,这就去投胎。”
李修文总觉得这个说法怪怪的,像是被绿了之后,给自己挽尊。
不过尊重,祝福。
李修文郑重道:“此事便按照顾喜所说,如果真相大白,他不是因毒而死。胡行你以后就可继续执掌商行,只是要立顾颖为少掌柜,以后要让他继承商行,你可愿意?”
跪在地上的胡行苦涩的说道:“我愿意。”
如果端水还未端平,李修文还觉得不爽利:“你冤枉顾喜,勾搭其妻,本来罪无可恕。但既然顾喜本人都认了,我本不好说什么。但我看不过眼,还需略做惩戒。”
“到时候你去县衙自首,说是与顾颖因家业产生争执,把他打成重伤。领一顿打,顺便立下字据,要将顾家商行传于顾颖,你可愿意?”
明明是强加的惩罚,胡行却觉得受到安慰似的,释然道:“在下愿意。”
李修文将眼神看向顾颖:“你呢?”
顾颖看了看自己的爹,又以厌恶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娘。
“既然有道长的保证,俺也认了!”
三人结局已经定下,唯有扬氏。
她身上才牵扯着真正的糊涂帐。
如果按顾喜的说法,就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凑活过吧。
但李修文总觉得不爽利。
如果真是通奸的话,古代大抵是‘浸猪笼’?
他那个时代当然没有那么说法。
李修文心里冒出一股邪火,想拿剑砍她两剑。
可要是真砍了,在场的二人一鬼,恐怕都不会愿意。
李修文看着瑟瑟发抖的扬氏叹道:“罢了,此间事了,若是有人对我的判决不服,可以去长治观找我。”
他并非全知全能的神只,无法将所有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也没有古之圣贤那般大智慧大宏愿,立德为高标,立律法为底线,并将道德与律法强加他人。
他只能按照自己的善恶观,尽量有恶必罚。
可要是遇到含糊不清的灰色,他也只能反复衡量之后,按照灰色的程度,给出相应的判决。
既有无奈,也有些许无力,李修文撂下了最后一句话:“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李修文揭下顾颖身上的镇鬼符,将他魂魄接引到铜镜之上,他要回到府邸,做一场法事将顾喜的魂魄送走。
自从解开心结之后,顾颖的魂体也从灰色转为淡淡的白色,已从冤魂变成普通的游魂。
李修文捧着铜镜道:“你此去地府,自有判官对你评判。虽然未曾害人,但逗留人间,又袭扰生人,想必惩罚是少不了的。”
铜镜中,一个戴着灰色方巾的中年人下拜道:“多谢道长为愚主持公道,此是愚一人之过。若无道长在此,如果我在盛怒之下杀了胡行与扬氏,不但害了颖儿,还会沉沦十八层地狱,再也不能超生。”
李修文默默摇了摇头。
“可惜我没有神佛那般大智慧,没法给你一个更公道的评判。”
“人事纷纷,能力有限,只能尽力弥合,使得坏人受惩,使好人有好报。这偏偏一团乱麻,不好处理。”
“此事要单单只是鬼怪作乱,只需要剑和符咒,斩了就是。”
“偏偏涉及人事,黑白难分,善恶难辨。我能力有限,只是做到这个程度,勉强裱糊住罢了。”
风三跟在后面道:“别介别介,李道长,您这事处理的漂亮极了,我都为您拍案叫绝呢!”
李修文冷笑道:“你拍案叫绝的是你手中那几锭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