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李修文承继神位第二天。
丰海城。
街边的一处角落里,
有一个横躺在地上的人,
用衣服裹着身体,
那个人就是甲一。
他醒来之后,就觉得身体寒冷,手脚有些凉。
连打了几个喷嚏,跺跺脚,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他从包裹中拿出水囊,就着冷水,吃了两口冰凉的饼。
甲一从怀里取出那支木签,原本颓唐的心,立刻兴奋起来。
他看了看太阳,自语道“这时候也不早了,那些道长应该已经开始摆摊了。”
一边念叨着,一边寻人问路。
“请问这位大哥,敕令街在什么地方?”
那个行色匆匆的小贩,压根没搭理他,脚步不停,飞一样的离开了。
甲一又换了一个人问路。
“这位大姐,请问敕令街在什么地方?”
那个牵着孩子的妇人,笑道:“你找敕令街干什么?”
似乎说这些,多此一举。
她笑盈盈又道:“现在遇到妖怪,都去妖事房了。都没人去敕令街了!”
甲一听得迷糊:“这妖事房,又是什么?”
妇人想与他解释,可是她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却不答应了,总是吵着要吃年糕。
妇人没办法,只得说:“总之,你要是来请道长降妖的,就不要去敕令街了。直接去妖事房!”
“长治观的麻二哥,挨家挨户的去宣传。又请了丰海城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道长,就是为了方便……”
妇人说的又快又急,但是还是来不及说完,被孩子拉着,已经走的远了。
甲一只能又拦一位行人:“这位大哥,请问妖事房在哪里,能捉妖吗?”
那行人扫了他一眼:“哼,就你这幅穷酸样,就算去了妖事房又能如何?你真能请的起道士吗?”
撂下这些话之后,那行人大步离开。
甲一从他的常服下,看到了一角,好像是蓝色的大褂。
问过三个人之后,甲一也有些迷茫,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
想了一会,最终决定还是去敕令街。
甲一又拦了个人。
“请问这位大哥,敕令街怎么走?”
那人倒是爽快,没有废话,直接把路指给了他。
甲一心道:“妖事房,听名字,就是个官家开的。官家的地方,可不容讨价还价。”
“到时候少一分钱都不行,俺还是去敕令街吧。说不定能请到一个心善的道长。”
甲一就这么一边问路,一边直奔敕令街。
这一路上,也有不少人提醒他去妖事房,
但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得去敕令街。
说到底,愿意请谁去降妖,是甲一自己的事。
那些路人,只是稍加犹豫,就把路指给了他。
走过那几条或繁华、或冷清的街道。
甲一终于到了敕令街。
刚到路口,见着里面的情况,就觉得有些奇怪。
这敕令街的人,未免也太少了!
一整个街道,十分冷清,只有一个摊子孤零零的支在那里。
“道长们都去妖事房了?”
不知自己来此地的决定了,到底是对是错,但既然来了,也只能先试试了。
甲一去了唯一那座摊子。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青年道士,趴在摊子上,有些烦恼。
他叫柳五仁,是一名不入流的山野道士。
捉妖的本事没有,但是拿着幻术骗人的本事却很大。
王垣当初骂过这类道士。
“败类。”
柳五仁虽然没有没本事,但是因为嘴甜,会来事,总是能在一些委托中赚到不少钱。
但是自从昨天妖事房开张之后,他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自从麻远将妖事房的事情,到处张贴布告,敲锣打鼓的宣告,使得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妖事房的事情。
那些原本在敕令街摆摊的道士,知道了消息,都去了妖事房,想要搏一搏,得到一个令牌。
山野会颁布的令牌,可不一般。
有长治观以及背后的隐仙派、官府的双重保证。
又有山野会,那几位丰海闻名的道士,考核、见证。
除了袁道纯和王垣,境界稍次,名望稍差,其余都是在丰海城数得上的人物。
胡大先生,以前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虽然他的眼睛实在有些吓人,但平头百姓也见不得他,只当是个谈资。
只知道他那双眼睛,能通幽冥,将人看得清清楚楚。使得那些浑水摸鱼的假道士无所遁形。
而且这是道长亲自指派,要让人请来的,一定不是坏人。
除了前面这几位,剩下的两位更是不俗,都是第三境的道士。
听说其中之一,是长治观的捉妖师。
以前因为与道长意见不合,离开了长治观。
其实一直居住在丰海城观察,
那捉妖师听说了道长的事迹,又听说他下决心要改变长治观,不由得心潮滂湃。
一听说,能替丰海县做些事情,就毛遂自荐,来到了妖事房。
还有一位第三境,也是隐居在丰海城的道士。
在没露出真本事之前,邻里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憨厚的铁匠。
在妖事房,他刚显露浑厚的真气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有这么多高人,见证考核,颁布令牌。
这样的令牌,只要能获得一枚,委托绝对少不了。
就算那些境界不高,达不到要求的道士,也去了妖事房。
毕竟,可以预见的是,妖事房将取代敕令街,成为丰海城延请道士的唯一地点。
如果以后还想继续接委托的话,就必须去敕令街。
毕竟,妖事分为四类,除了前面两种不能接,后面的两类还是能做的。
丰海城的道士,就那么多,总有他们的生意做。
唯独对于柳五仁这种道士,可是天大的噩耗。
他们只会骗人,又没什么真本事,去了妖事房也只能自取其辱。
这些人原本打算坚守敕令街的,
昨晚麻远带了一些人,揭露他们这些骗子道士,让他们在全丰海城现了眼。
在如此双重打击之下,生意是没办法做了。
只能怀着对妖事房的恨意,一一改行。
柳五仁原本也想改行的,但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也许该回乡下,跟着家里人,做些农活?
但当柳五仁想起那看不见尽头的生活,他就直发抖。
于是,返乡的事情就这么拖延下来。
今早,无事可做,他本来想睡个懒觉,
但在习惯的作用下,自然而然的来到了这里。
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又摆起了摊子。
“说不定有不知内情的人,会来请我做委托呢!”
抱着这种想法,柳五仁坚持到了现在。
看着空无一人的敕令街,
柳五仁想到了。
寂寥无人……啥啥的,那首诗。
只记得开头四个字,后面都忘得干净。
正在感慨中。
一个身穿葛衣的中年人,来到了摊子前。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客人,柳五仁兴奋起来。
但搭眼一看,来的这人可不像一个有钱人。
冷水浇头,兴奋迅速冷却。
“这位道长,俺叫甲一。想请您做件委托。”
来都来了,也没有把事情往外推的道理。
柳五仁就问了一下细节,地点是丰海城的吴…旁边的一个小村子。那个村子昨天出了一件妖事。
这样的村子,在整个丰海城多如牛毛。
乡下的消息闭塞,把野兽认作妖怪,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如果只是野兽,凭他的幻术,应该能应付。
于是便准备答应下来。
听过酬劳之后,柳五仁急道:“什么,你的报酬只有五十文钱?”
“打发叫花子呢?”
甲一黑脸一红,并不是非常明显。
“道长,乡下没什么钱……但是您要是愿意去的话,可以给些粮食当报酬。”
这样低的报酬,柳五仁本不想去的。
但他听到了甲一后面那句话。
“钱这个事没办法。但道长要是能接下这事,俺可以说服村里人,每家每户给道长一袋粮食。”
柳五仁咽了口唾沫。
他不由开始浮想联翩。
一家一袋,五家就是五袋。
要是这土村能有十户人家,
那就是十袋粮食。
如果是小麦,可以磨出十袋面粉。
如果是玉米,也可以做成玉米粉。
有这么多粮食,弄些水就是一顿饭。
只凭这些,就可以在丰海城坚持百十天。
到时候他也可以再找个活干,就不用回老家种田了。
想到这,柳五仁连忙应道:“这事我答应下来了,到时候记得帮我把粮食送到城里。”
甲一憨厚的笑了。
柳五仁答应之后,就收了摊子,装模作样回去收拾一趟。
他找出木箱,放进去几张胡乱画出来的鬼画符,装进去街边小摊买的铜镜。
柳五仁背起木箱,身穿道袍,手拿桃木剑,外表还挺哄人,倒真有几分降妖除魔的高人气派。
看柳五仁这个样子,甲一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甲一心道:“有这样的道长愿意出手,村子有救了!”
虽然每家出了一袋子粮食,有些肉疼。但是只要能度过这个难关的话,挨几顿饿,就挨了。
他们除了城门,徒步赶往土村。
出城的时候,柳五仁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闲话,指指点点。
想到这些,他就无比烦躁。
不知不觉,就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