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晓得何处起了动静。原本停在那树上的鸟忽地惊起,展了翅膀,扑棱着,一重重,一只只往天上飞。黑压压,几乎将半边天给挤满了。
令人诧异的是,这吴镇旁边林地,就那么一片。也不大,那么多鸟雀到底是怎么装进这不大的林地里的。
昨晚虚惊一场,吴镇守夜的青壮,已经轮流睡下。
总需要有人把风,就又叫了些起来。
这些刚被喊醒的青壮,刚出来就见到这神异的场景,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吓得不轻,特地去问了胡大先生。
胡大先生为了安他们心,就说:“这阵法一布,恐怕影响了周围的元气、风水。麻雀最是敏感,感知到周围细微的变化,就飞走了,也不奇怪。”
青壮们,见此并无异样,显然也是虚惊一场。
有贪嘴的人,找来狩猎用的弓箭,想要射下来几只,开开荤。
刚弯弓搭箭,就被在旁的同伴给拦住了。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杀生。还是积点德吧,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那人也不得不信,悻悻将弓箭又背了回去。
胡大先生醒了之后,并没有让山野道士们再行画符。
吴镇此时的符咒,已经够多了。
不如养足元气,才好对付那只虎妖。
昨夜平安无事,反而让他极为忧虑。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既是兵法之道,诛妖也适用。
吴镇的青壮,搁下一切,不事生产,在各处驻守。要是时候长了,难免会有所动摇。
拖下去,对他们可不是好事。
如若那妖,再聪明些,就更难对付。
倘若它有人的智慧,凭借自己的身法,夜夜袭扰。时候久了,吴镇里的人难免会疲惫,警惕心也会放松,那个时候虎妖就可如入无人之境。
五十年来,对丰海损伤最大的,不是那只法力高强的蛇精,而是一只狐妖。
那狐妖精通幻术,动辄惑人心智,挑拨、欺骗、煽风点火。
当任道长集结了十余名山野道士,要诛杀它。
却被狐妖反过来利用,只略施小计,就使得他们自相残杀。
参与讨伐狐妖的道士们,大多死在内讧之下。
要不是那任道长,最终识破了它的真身,恐怕要全死在内讧之中。
讨伐狐妖之后,那道长羞愧不已。还未到任期,就主动卸去道长之位,回到隐仙派,再不出山。
正所谓不怕妖怪法力强,就怕妖怪有脑子。
胡大先生就怕那虎妖,要是学了兵法,可不好办。
不过这些忧虑,可不能与人说道。他可是此次诛妖的主帅,要是连他都泄了气,那吴镇就不用守了。
不过那到底是只虎妖,就算成了精,也不会如此麻烦。大约会仗着自己先天的优势,来取自如。
应不会像那狐妖一样奸诈。
不过胡大先生为了稳妥起见,从所有道士那里,收集了四面照妖镜,让人悬挂在吴镇的四个方位。
天色又晚了一些,鬼虎还是没有来,镇里的青壮惴惴不安。
等待是最磨人的,就算是胡大先生也不例外。
难免会心中烦躁,倒是慈娘,小口咬着白面饼,倒是很满足。
胡大先生不由叹道:“你呀你呀,倒是冷静的很。”
慈娘笑道:“有吃有喝,又有道长们在此地守候,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胡大先生沉默了。
就在这时,青壮通报,有道士来访,捉妖人彭定已经过去了。
昨日韩山与柳五仁过来,带了不少器物,唯独没有道士。
妖事房虽已发过悬赏,但是响应者寥寥。
要是个小妖,走这么一趟,报酬有限,忒不值当。
要是只大妖,报酬倒是多了,说不定要送命。
况且,此时吴镇中有了山野会,还有唯一一位二级令牌拥有者,马志远。
剩下的即使再来,也聊胜于无,索性就不再来了,在城里留守。
这么一想的话,便有些奇怪。若是响应妖事房号召,来此地的,只要亮出令牌,就可进镇。
如果不是从丰海城来的,那他是从何而来?
捉妖人彭定,此时已经赶到镇口。
就问出了这个问题:“多谢道友前来相助,就是不知道友,来自何方?”
见那人,体型矮胖,身穿黄衣,样貌不佳,但是脸上却有几分正气。
他大义凛然道:“某乃游方道士马铄,听闻吴镇即将遭厄,特来相助。”
在黄衣道士旁,还有一个青年,样貌身材与那道士可谓是云泥之别。白衣配玉玦,年纪不大,看起来有几分风流倜傥。
彭定问道:“此位呢?”
卢二忙介绍道:“在下是卢镇子弟,离此处不远。”
立时有人不屑说道:“原来是那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卢家人?”
卢二脸色一长。
彭定忙道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青壮小声解释:
这卢家可不厚道。
与道长居住的樵木山邻近,深受道长大恩。
结果道长诛妖受伤,他们却将道长拒之门外云云。
马铄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要是贸然救治,惹来妖怪,死伤无算。那时后悔都来不及!”
“而且,你看此时此地,那道长身在何处?说是扶危救难、济困扶危的道长,这时难道做了缩头乌龟?”
卢二向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彭定心中不满,再不济,李道长也是为了丰海建了一座妖事房,那是恩泽百代的好事!
有些意见,他们这些妖事房的人说说也就罢了,可不容无名小卒胡乱诽谤。
彭定便露出玩味的笑意:“马道友,某虽愚钝。但这丰海的山野道士,纵然未曾见过,也有所耳闻。可没听过马道友大名。”
“不知马道友之前在何处高就?”
马铄笑道:“我是个游方的道士,行踪不定,道友未见过,也是情理之中。”
“我之前待在首府讨生活。意外结识了卢家小友,与我相谈甚欢,甚是投缘,就来到他家做客。”
“卢小友是个古道心肠,听闻吴镇要遭难。就求到我的头上,说是什么唇亡齿寒,这邻居可不能不救!”
彭定莞尔道:“此间人手已然足够,多谢道友跑这一趟!”
马铄脸色微冷,拱了拱手,“既然不需要帮忙,那俺就告辞了!”
马铄走后,有青壮问道:“不问过胡先生,再做决定?”
彭定笑道:“无须问他!”
“将他放进来,弊大于利。万一是敌寇,闹将起来就麻烦了,不如早点驱赶走。”
另一处,卢舍予也在问马铄:“马仙长,既然他们好心当成驴肝肺,不领情,我们为什么不回去呢?”
马铄笑道:“不领情只是那小道,百姓何辜?救还是要救的!”
“我们先去吃些东西,再协同防守吧!”
在两拨人的等待中,天渐渐黑了。
吴镇边缘的林地里,亮起两道灯笼大小的红光。
有一个矮胖道士,藏身在黑暗里,手持一张符咒,念念有词:“太上老君保佑,太上老君保佑。赦免弟子的种种罪过。”
月亮接近满月,万里无云,播撒银霜样的光芒。
一只通体黑红的老虎,昂首从林中走出。
爪子经过之处,留下一层层黑影,像是淤泥。
有黑色人影从‘淤泥’中爬出,着半身甲,手里各色各样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