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平脸色数度变幻,从震惊意外,到阴云密布,再到现在的眼含怜惜,也只不过是几个眨眼的瞬间而已。
他叹息了一声,上前扶握住沈祯双肩,“原来我儿默默吞下了这样多的苦果,我做父亲的半点不知!”
“你娘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了,不知要如何心疼你,如何怪罪为父粗心大意,竟让女儿受了这样多的折磨!”
沈祯哭着说不出话来。
沈长平不轻不重地拍着她的肩头,声音温和:“你既喜欢他,他也对你情深义重,如今赐婚便是一桩美事。”
“外人的指点和眼光你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和太子的怪罪,爹也会站在你身前帮你挡着,你安心待嫁便是。”
沈祯啜泣道:“可是大哥心疼小妹,觉得我做出这种事情,牵连了小妹,十分不高兴……”
“他没有不高兴。”沈长平说道:“他只是太意外。”
“你哥哥昨晚回去便与为父说了,他太过焦急措辞不当,惹了你生气,要为父今日过来时为他说几句好话。”
“那粉丹还是你哥哥先前盯着人培育的,他对你十分关怀,你别与他生气。”
“那小妹呢?”沈祯吸了吸鼻子又说:“她不喜欢太子,不愿意嫁到东宫去,岂不是苦了她?”
沈长平淡定道:“太子是储君,来日登基为帝,太子妃就是皇后,这怎么是苦?你妹妹不会不喜欢的。”
……
沈长平又留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沈祯送他离开后,回到屋中静坐窗前。
她捏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残余泪痕,眼眶红肿,但那带着雾气的双眸却是一片平静冷淡之色。
院子里面摆满了粉丹山茶。
这种山茶极其名贵,需要许多时间培植。
曾经沈长平和沈逸每一年送来时,沈祯都欢喜不已,只觉自己就是最幸福的女儿、妹妹。
是父兄的掌中明珠,心间至宝。
如今却看着那山茶毫无反应。
那,只是他们哄劝棋子为他们所用的一种手段罢了。
“老爷这下应该更坚定让二小姐嫁去东宫的事情了。”采薇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祯淡淡“嗯”了一声。
沈长平本就是极其理智冷血之人,连亲生女儿都可以牺牲,更何况沈瑶那个抱来的?
现在圣旨在前,沈瑶是避不开的。
她今日这一番声情并茂的演出,并不是为了让沈长平坚定地嫁掉沈瑶,而是让她和顾靖渊之间的事情合情合理。
一个人的转变天翻地覆,需要一定经历基础作为原因。
她得给出这个转变的原因来,才不会让多疑的沈长平怀疑她。
而对一个女人来说,要生要死地痴迷情爱,无异就是最好的经历基础。
她还纠结、挣扎过。
只是挣扎到最后事情被人泄露了,搞得满城风雨她也没办法,只能被动面对了。
听听,多无奈,多顺理成章?
至于说什么苦了沈瑶的话,不过是随手扮演一下温柔姐姐而已。
采薇瞧她兴致不太高的样子,迟疑地说:“小姐和承安王,当真就是如……小姐方才与老爷说的那样吗?”
她是沈祯的心腹,知道这三年里沈祯和顾靖渊见过几次。
但每次二人相见时,她都不在近前,所以不知道两人如何相处,只是隐约觉得好像不太愉快。
方才听沈祯那样痛哭着说了一番后,心底却是隐隐生出几分期盼。
她希望沈祯说的都是真的。
这样小姐和承安王情意深重,以后日子会很好过。
她真心希望自家小姐幸福美满。
沈祯却眸光微动,唇角微扯。
她回忆着自己刚才说的话。
什么顾靖渊爱她怜她只要她,一辈子对她好。
什么伤心绝望的眼神,因为她的抛弃所以放纵自己,流连烟花柳巷。
还有什么从不曾有越界行为……
事实恰恰完全相反。
顾靖渊对她从未说过什么好话,哪怕是在失忆的那段时间。
他那个人,生就一张魅惑人心的脸,却长了一张让人厌恶的嘴巴。
沈祯忍不住回忆,他那时候都说了什么呢——
你这个小呆子可别看上我,告诉你我不喜欢哑巴。
月容姑娘会跳舞,你会什么?
走开点,别惹我心烦啊!
沈祯唇角又是一扯,眼底流露几分自嘲之色。
其实那时候在淮阳道,说他们有了情,倒不如说是失了忆的她懵懂痴傻之下的一厢情愿。
她感觉的到,顾靖渊对她是有几分兴趣,但绝对没有多喜欢。
也是因为那样,她恢复记忆之后,果断跟着三哥回了京,还让三哥帮忙抹去了她在淮阳道的所有痕迹。
但她哪能想到,顾靖渊竟然是十一殿下承安王!
脑中画面一个转动,沈祯想起她在京城第一次见到顾靖渊时候的情景。
那是中秋节宴,她盛装出席。
他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脸色煞白。
又趁人不注意,将她堵入假山石林之中,一步步逼近,热烫的掌放肆地捏上她腰间,低头邪笑:“皇嫂,好久不见啊,真想你。”
她吓得浑身发抖。
而他好像很享受她的惊吓,极其恶意地轻咬她的耳垂……
眼睫轻轻一颤,思绪在这时候回归现实。
沈祯看着院子里那些粉丹,面无表情,双眸之中一片冰冷。
他原就没多喜欢她。
她恢复记忆之后又太过无情决绝,或许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吧,倒是惹得他追到京城来报复。
他们之间也就是这样了。
如今重生而来,拉他下水,沈祯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他对她做的那些威逼胁迫欺辱之事,她一件都不曾忘记。
他和自己那些家人一样,让她厌恶,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