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京城
皇帝刘启在太和殿大宴群臣。凡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均在邀请之列。待百官入座后,皇帝通常要讲几句。众大臣都以为皇帝多少应该提及凉州战事,哪知刘启只字不提。令人寻味的是,皇帝隆重介绍了龙虎山老天师张衡。
而老天师张衡随手,凌空以气画符,双手似有雷电又或是水火,让大殿之上的达官显贵们啧啧称奇。
御史大夫魏正讥笑道:“一派掌教,道门扛鼎之人来这里显摆个啥,糊弄二愣子!”
一旁的枢密使苏青小声提醒:“魏大人,小声些吧。人可是太子太傅。”
魏正“哼”,也不再说话。
一桌的宰相张锦年:“老天师有大智慧,舍了些体面,换来龙虎山至少百年兴旺!以后其他门派,甚至是各州府都得对龙虎山毕恭毕敬。能修行走到这份上的人,岂能以常理度之。”
朔方
刘方与刘长京两父子正在对弈。行至中盘,刘长京:“父亲,今天怎么有些心神不宁!”
刘方放下棋子:“长京啊,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刘长京:“这么多年,父亲还想着京城的事?”
刘方:“以前想现在不想了,你大伯当了皇帝还没活过这个岁数。现在年纪大了,就想着能为儿孙做点什么吧!”
宇文氏发源于辽东,与呼延氏、兰氏结盟,一是都在北方苦寒之地,随着人口日渐增多,势必要开荒扩土,而黄河流域最近、最适宜栖息。二是、幽州是大齐京城所在,靠自己啃不动。北方几州,相较唯有剩并州可图。
三方都想入驻中原,又都在北方,这才有了之前阴山脚下的结盟。
并州,紧挨朔方。历史上,曾出现过一位猛人,名吕先,一把大戟,一匹汗血宝马。当初,天下乱战时,一人守一城,令十八路诸侯止步数月。此后又有一位姓杨的将军横空出世,杨家将的故事更是广为流传,甚至被改编成了话本、评书。
可如今的并州,兴许是武运耗尽,文人儒生大行其道,甚至连有着天下第一险关的雁门关,居然成了文人墨客赏景抒情之地。不到雁门赋诗一首,都不配以诗人自居。更为可笑的是,看着许多南方士子前来,一州之长的刺史大人竟大赞:“南有黄鹤楼,咱们北也有雁门关。”
太平盛世,汉人们渐渐忘了。曾经的胡人是如何南下牧马。曾经修筑的城墙如今只剩残垣断壁,鲜血早已被黄土掩埋。一代代名将只留在回忆里。
而有些记忆要被唤醒,只能靠鲜血。
大年夜,子时
雁门关城楼守卫赵五、王小二刚换完一轮值。返回关脚下的代县,大年夜谁不想回家。
深夜,家里只有老母健在。轻轻推开门,摸着黑,挪步至屋子中央的小桌上坐下。
里屋的传来:“儿啊,点上烛。桌上有饺子,羊肉馅的。娘热过了,趁热吃!”
“娘,您这还没睡啊!”
“年纪大了,睡不上整觉了。这又是一年了,你说你再不讨个媳妇,等我下去找你爹的时候,你咋办啊!”
赵五显然习以为常,“知道了娘,今年一定给您找个儿媳妇。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赵母在床上躺着,每年过年。屋里屋外这样的对话都会出现。可每次听完儿子的话,她总是很开心。
吃完桌上的饺子。将碗筷收拾端至厨房,刚放下,后颈窝被一尖锐之物抵住,赵五定住一动不敢动。
“很好,别吵醒你娘。把这壶酒拿给关里的人喝。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知道。放心这酒喝不死人。这里有一百两银票,事成后回来我会再给你一百两。够你带着你娘去南边买个宅子,娶个媳妇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别让你娘失望。”
同样的手段,也发生在王小二的身上。只是,王小二家中没有老母亲,只有一妻一女,在茅房时被匕首抵住腰。剩下的事,与赵五如出一辙。
当然,也有誓死不从的汉人。刚想反抗,就被悄无声息抹了脖子。而一墙之外的街道上,小孩们在放鞭炮。小人物的悲哀莫过如此,同样的故事换个身份就会被后世传颂。可当下,小人物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但这些小人物的死不是毫无意义,是有王小二、赵五这样的人,才让其他人的死变得没有意义。
王小二与赵五手拿酒壶,怀揣银票。各自走出家门,往着雁门关而去。两人在关下城门处相遇,先是一惊,看着对方手中一模一样的酒壶,随即明白了什么,继而眼里是愤怒、是鄙夷、最后释然的一笑。双方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城楼上守卫看着:“咦,你俩咋回来了?”
赵五嘻嘻一笑:“这过年了,家里人都睡了,没意思。带些酒菜来,大伙热闹热闹,去把当值的兄弟都叫来吧。”
不多时,赵五和几个守卫已经吃了起来,只是赵五只吃菜,没喝酒。
王小二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些不忍。随即转身想离去,阴差阳错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巡视的队伍。
对雁门关这样的重要军事要地,除了固定的岗哨,都会有巡视的队伍。
巡视队长:“王小二,愣着干嘛?”
“啊!队长,我这家里带了酒菜准备和兄弟们喝两盅,那知那赵五先去了。我这正准备去找人喝。”
“当值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
“这已经半夜了,今儿年三十呀!喝不了多少,就意思意思。我媳妇媳妇一番心意。”
那队长回头看了看跟着的士兵“行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咱们就喝点,然后接着做事。谁也不许提!”
酒里麻药很快有了效果,两人几乎是飞奔着往家跑。快进家门,身穿黑斗篷的黑衣人已经立在门口。
“不错,这是剩下的银票。这件事打死也不能说,知道吗!”
多年后,南方的一个小镇。已经改名的赵五,在送完老母亲最后一程后。面北饮毒酒自尽。
而王小二,早早退伍,靠着媳妇持家有方做起了生意,小日子过得满足。只是从不许在家中提及那百两银子的事。从那日之后,王小二也滴酒不沾,旁人问,只说是身体出了问题。哪知,没多久真的出问题,郎中看了不少,都说是心气忧郁。
只有王小二自己知道。不喝酒是怕酒后乱说话,夜里不敢多睡是怕有人来杀他,平日极少外出是怕遇见旧人。直到死前最后一夜,才算睡了个安稳觉。
雁门关,一群辽人看着瘫倒一地的守卫。为首一位壮汉做了一个手势,其余人四散开,转瞬消失在雪夜中。
已经迷倒汉人,辽人一刀一个如割草般,收割着性命。高塔上了望的士兵,刚想发出叫声,咽喉处已被箭矢穿透。
辽人的兵器厚重,辽刀比齐国得刀厚了一半还多。不但如此,辽人擅锏,一个照面,守卫要么脱手,要么被当胸连人带刀砸倒在地。
这一夜对雁门关里的守卫无比漫长,每时每刻都有鲜血在飞溅。几乎是毫无准备便身首异处。
可对辽人却是生死之间,辽人必须要在天亮之前控制住雁门关,不能放跑一人。同时,还要给呼延部传信。宇文长风在得知拿下雁门关后,数万辽兵极速往雁门进发。大儿子宇文拓已经带着一千骑兵距雁门关十几里。
此次辽东是孤注一掷,宇文长风作为领头人押上了全部身家,他知道在大山森林里的生活不能长久,若再不能奋力一搏,以后的族人只会慢慢被汉人驱逐。
他的另一个儿子,宇文康此刻更是出现在了朔方,刘方府邸。
当刘方见到这个年轻人,倍感诧异。
宇文康:“王爷。我们的人算算时间应该已经拿下了雁门关!”
刘方面如平湖,内心已是波涛汹涌。“真的?有何凭据?”
宇文康一步上前:“我能来这里就是最大的诚意与凭证。请王爷出兵!”
刘方盯着宇文康:“好,这生意我做了。你暂且住下,我立即驰援并州。”
宇文康跟着管家,缓步在王府里走着。兰城跟了上来
兰城:“你就真的不怕死?”
宇文康:“我爹,我的兄长已经赶赴雁门关。后面的大战随时会死的,我不会骑马打仗,总得为他们做些什么。”
兰城动容,:“我小时候过得很惨,兰田那帮人把我当狗,呼延的人表面君子罢了。只有你算是对我还不错。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宇文康停住脚步,:“我不怕死,但也不想死。拭目以待吧!”
朔方,鸡鹿塞
扼控穿越阳山之交通咽喉。塞城临崖建筑,以石砌成,呈正方形,屹立于峡口西侧。一旦通过鸡鹿塞,将是一马平川,经河套平原,直插长安城。长年有重兵把守。
当刘方知道鸡鹿塞出现草原军队的时候,已是快天亮了。
刘方传令鸡鹿塞守军按兵不动,不可出击。同时还密信鸡鹿塞守军首领。
“勿忧,敌军不会进攻!”
一切都在按着刘方的预想进行,如今的他颇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意思。此刻,他依然笃定草原人只会打凉州,朔方只是做做样子。宇文康这样的质子,让刘方相信了之前达成的盟约。这位本该心思缜密,洞若观火的贤王,这会儿宛如初出江湖的少年,在做着一统江湖的美梦。
大年初一,天蒙蒙亮。
“嗖嗖嗖”
十几支巨大的钢茅插进石墙。巨大的震动引得守卫纷纷伸出头察看。
“唰唰唰”
一阵箭矢激射而来。抬头的士兵仰面倒地。
钢茅尾部下垂的绳索,草原士兵已经开始攀爬。速度极快,显然已经演练得极为成熟。
快接近顶端时,草原士兵靠着短匕插入石墙间隙,低头一字排开。
“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士兵们对视无言,对他们而言多说一句话都是一种消耗。有些坚持不住的,已经跌下石壁,身旁的人只是横移补上位置。
齐国守军,一露头就会有箭矢袭来。纷纷蹲坐,想着草原人一旦登上城楼,一落地就一刀斩下。
双方陷入短暂的相持,齐人在守株待兔。草原人控制外壁,开始架起云梯攀爬。
许是几个呼吸
空中出现无数巨大的火球。
“砰砰砰”
草原人投石车,火球砸在城楼以及身后的边塞大营里。火光冲天。
同时,外壁等待的士兵齐齐跃上城楼。相较于齐国士兵的高大,草原人显得又黑又小。特有的圆月弯刀,在近身短兵相接时显得诡异残忍。专攻下三的攻击路数,不求一击致命,只求缺胳膊少腿。霎那间,哀嚎声四起,三五成群的草原人如旋转的陀螺。齐兵一戟捅穿一人,立刻便身中数刀。
呼延部有位力士,生而神力。名金兀图,使双锤。此役,金兀图双锤所到之处,无一合之敌。
齐军统领见金兀图勇猛异常,与之战在一起。长枪对双锤,枪走龙蛇,锤如下山虎。
城外无数的草原士兵沿着绳索、云梯不断涌入。看着不断掉下的尸体,兰彩氏看向呼延信。
“妇人之仁,这一路冻死了多少人。今天拿不下来,回去就是个死。”
一旁的呼延才,一直观察着石墙。回头:“传令所有投石车,给我朝那塌陷之处猛砸”。
兰彩氏招呼身边侍卫,带上几名干瘦的老头,背着竹筐,手里拿着竹笛。
另一边的金兀图,吐出一口血水,伸手从嘴里抠出松动的牙齿。
“呸”
“够劲啊,难得遇见个吃饱饭的”
齐军统领以枪尾杵地,颤抖着站了起来。双眼透着血红。
“你们这些草原的杂碎,来吃你爷爷一枪。”
奔跑中枪尖拖地,擦出一道火花。临近,以腰带壁,长枪斜刺飞出。左手拔出短剑直刺。
金兀图见状,同样一锤甩出砸向长枪。另一锤劈向短剑。短剑脱手。单锤去势不减,砸在手臂之上。
统领另一手撑地,看了一眼已然残废的手臂。立刻一腿踹来。金兀图扔掉手中锤,双臂夹住来腿。
“呀呀呀,给老子滚起开”
“铛”
重重撞向石壁,鲜血喷出。已是无力再战。
“唔”
一道刀光,直取统领的脑袋。
“砰”
金兀图一脚踢飞草原士兵。
“滚开,去杀其他人。这人是我的!”
那名草原士兵悻悻离去。
金兀图俯身随意捡起一把刀,扔到统领脚边。
“你自己来吧!”
统领用仅剩的一只手拿起刀,对着胸口。
“噗呲”
这时又有一位草原士兵上前准备割掉其头颅。
金兀图大喝:“滚开,这人值得全尸”。
说完捡起双锤,默默走过渐渐冰凉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