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也会有欲望吗?
他在神镜天孑然一身这么多年,向来心如止水,从未有过如此不受控的狼狈样子。
他眸光沉沉地透过窗户看向灯笼一号,偌大的黑色灯笼里,隐约可见一道朦胧的身影。
明明他在一开始打的主意,不过是想将温故的元神拿到手,然后就杀了她。
可最近这段日子,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对苏棠存了私心。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他眸色泛凉,决定还是和她保持距离,直到她交出丁香花梗为止。
到时候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再杀了不迟。
元钧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个声音。
为何非要杀了她?
他活了几十万年,一直这样孤独,如今能多个人陪在身边说说话,难道不好吗。
更何况,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让她做自己的神侍了?怎么又突然要杀她了?
可另外一道声音又冒了出来:“若是不杀她,日后定会扰乱神的秩序,干扰修炼的神心。”
前一个声音道:“秩序,神心?去他妈的吧,身为帝神,已经被困在这里几十万年了,时光漫长,苍白可怜,如今不过是想要她陪在自己身边而已,这是什么很过分的事吗?”
“……”
元钧猛得又睁开眼,坐起身来。
他竟因为苏棠,生出了心障。
他闪身出了灯笼二号,漂浮在迷离的黑色夜空中,任由寒凉的夜风吹遍他的全身。
说也可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苏棠?
她的长相并不算绝色,至多算是清秀可人。性子是个犟种,为了复仇宁可自己同归于尽,最可笑的是她的不自量力,出身如此卑微,灵气如此低弱,竟也敢以卵击石、痴心妄想。
可他突然嗤笑一声,低低笑了起来。
可她性子实在有趣,竟敢在整个天界挖那么多条冗道。可见她骨子里就很傲气,根本就不服天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人,她虽出身卑贱,可行为办事别具一格,从未对谁折腰。
元钧想起苏棠为了复活温故而对自己讨好的样子。
想起她灵力低微竟敢刺杀天泽。
想起她代替玉瑶去和宛竹比试,实则是为了和宛竹打好交道,为日后借折颜镜做铺垫。
她所做的一切看似卑微,可全都有自己的目的。
元钧忍不住又气又笑,只觉得这草精真是又可笑,又惹他心疼。
夜风徐徐,直到将他浑身都吹遍了寒气,他才回了自己的灯笼二号,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
翌日一早,元钧又要出门。
苏棠温温柔柔地叫住他:“帝神,等会儿。”
她转身进了厨房,拿出了一包点心递给他:“这是我做的蜂蜜荷叶糕,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你带着路上吃。”
元钧有些意外,他把苏棠软禁在这已经半年了,这几个月以来不是在冷战,就是相看两厌。
这是这草精第一次向他服软。
苏棠白皙的脸色有些发红,她有些紧张地小声道:“帝神早去早回。”
手里的糕点软糯适中,透过外头包裹的荷叶传递到他手掌中,有些许烫人。
他将糕点收下,嘴边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笑意:“今日你想要些什么,我去给你带回来。”
苏棠弯起眼,甜甜道:“我想要不就城城西,雪狼布庄的布匹。那的布匹最是牢固耐磨。还有,再带些针线回来。”
她要布匹和针线做什么?
元钧看着苏棠满是期待的眼神,到底没有将问题问出口,转身离开了小院,走出了结界。
等元钧走后,苏棠转身进了厨房。
只是在进厨房前,眼角余光看到玉瑶正漂浮在水缸里,无声地喊着什么,神情悲愤,双眸含泪。
苏棠淡淡地收回眼来,大步踏入厨房。
一刻钟后,她从厨房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大瓷碗。
大瓷碗里装着的,是她自己制作的银鱼糊糊,白兮兮的,一股子鱼腥味。
苏棠走到玉瑶的水缸前,将瓷碗里的银狐糊糊一股脑地全都倒入了她的水缸里。
玉瑶虽如今又变成了莲花形态,可这半年来,苏棠和元钧都没有管过她,更没人给她投喂过养分,所以这半年来,玉瑶的本体莲花是一日比一日发焉儿了。
玉瑶的人形,也没了之前在流玉殿时的水灵。可怜她当初在不就城饿了好几天,哪曾想那不是结束,而是刚开始。回到神镜天后不但还要继续饿肚子,还可怜见地饿了一饿就饿了小半年。
这下她的下巴是更尖了。
苏棠看着始终拿愤怒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的玉瑶,有些恶劣地道:“你气我也没用。你也看到了,是帝神非要把我关在这里。是他离不开我,而不是我离不开他。”
自从来了神镜天,玉瑶又被封了语感,连话都不能和苏棠说一句。
她此时被苏棠这般挑衅,气得她脸色涨得通红,嘴巴无声地大喊着什么,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
苏棠笑眯眯的:“真是可惜,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玉瑶:“……”
她突然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断有泪珠顺着她的双手手指缝隙落下,哭得昏天暗地。
苏棠收起了笑意:“别哭了。”
玉瑶依旧在哭,甚至哭得更悲惨了。
苏棠淡淡道:“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棠不愧是三界最了解玉瑶的人,闻言,玉瑶立马止了哭。她抬头,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她。
苏棠道:“我不保证帝神会放了你。但至少,我可以让你在这里生活得不这么痛苦。”
“我能让帝神解开你的语感,让你从这口臭水缸里出来,”苏棠说,“你愿意吗?”
玉瑶点头如捣蒜,——她当然愿意!
再怎么样,也比被锢在这只小水缸里好,简直比坐牢还惨。
苏棠笑了起来,她转身走入了房间。
好不容易今日元钧不在,她也终于可以说话了,这才有机会和玉瑶沟通。
这半年来,她实在过得太消极了,什么事都没干,只顾着和帝神闹别扭。苏棠有些懊悔,懊悔自己自己失去了理智,凭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苏棠从房间走出来时,手中多了纸笔。
她把纸笔递给玉瑶:“我问你,我的仙籍被你放在哪了?既然你不能说话,那就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