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全一开始不想去,因为乌金寨和龙王庙那边的事情太多。但王有志再三相劝,说:“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老这样忙不休息也不行。那边也有咱们的产业,你这当老板的也得去视察一下,免得伙计都不认识你。你来南宋一趟,如果真传送回去了,不去临安逛逛不也遗憾吗?”
最后一句打动了高全,他想想去玩一趟也不错,现在不论龙王庙还是乌金寨,他离开一两天也可以运转了。新织机也开始大量生产,将旧的淘换下来卖给行会。其实所谓旧的,也就用了两三个月,跟新的差不多。他等织机更换的事基本完成后,安排范仲山和韩秀姑管理龙王庙,韩文管理乌金寨,自己跟着王有志骑马来到了临安府城。
高全不愿意跟王有志去翠楼。他倒不是没有欲望,而是纯粹觉得小姐们脏,害怕染上什么病,心里面膈应,甚至还对那种地方有点恐惧感。王有志只好带着他先去兄弟解库和货栈视察工作,钱钧和张瑾听说他来了,都赶紧跑过来,纳头便拜。
这哥俩一定要请他吃饭,张瑾晚上还让他去军营住。高全跟他们倒是很合得来,一听军营就两眼放光。看看天色已晚,高全不愿去翠楼,王有志便提议逛一逛临安的夜市, 尝一尝各种小吃。这个高全比较热衷,大家也一致赞成,准备今晚一路吃过去,把临安小吃都吃个遍。
先去“灌肺巷”吃灌肺汤。这是当时北方人到临安必吃的。钱钧这个坐地户当了导游,介绍道这里原来因巷内有肉市,所以习惯上这里又被称作“肉市巷”。
靖康之变后有北方移民迁临,且带来了爱吃灌肺的习俗,并在小巷东端的桥头开出一家专卖“灌肺汤”的小食店。因为做得好吃,引得食客趋之若鹜。于是店旁小桥即被称作“灌肺桥”,近旁的一处坡地也被称为“灌肺岭”。小巷也由此被称为“灌肺巷”了。要想吃到,必须早去,这时候天还没黑,刚好,一会上等了,等一个时辰都未必能吃到正宗的。
说着就到了,远远就听见人声鼎沸,十几家店的小二都在门口拉客,“客官来小店吧,我家才是正宗东京灌肺汤。”“客官,我家在此多年,谁不知道本店才是正宗!”“小店的灌肺滋阴壮阳!”
钱钧和张瑾倒是老熟客,一路拉着他们走到最里面,要了四小碗灌羊肺。王有志本来不想吃猪肺,后世他在上海吃过一回肺汤,觉得一点也不好吃,特别是猪肺,跟嚼塑料似的。但尝了尝这个老东京灌肺汤香味浓郁,咸鲜可口,咬了一口,居然有松子味,再尝尝,又有核桃仁和杏仁的味道。
问了问店小二,原来是把核桃仁粉、松子仁粉、杏仁粉、精盐、胡椒粉、黄酒、芝麻酱、姜汁、鸡蛋清打成糊灌到羊肺中去,上笼蒸熟,然后或切片或炖汤。小二大吹他们店用的是太祖年间的老汤,老掌柜从东京逃难一路抱着过来的,一滴老汤一两黄金........
虽然好吃,但他们也不多吃,一小碗足矣。逛夜市就是这样,每一样都尝点,不然很快就吃饱了,后面再遇到好吃的,就眼馋肚子饱,想吃吃不了。接着又一人一个炊饼(馒头),夹了羊肉,跟汉堡一样边走边吃。
一会就逛到望仙桥畔,钱钧笑道:“带几位哥哥去吃点有意思的。”说着走到一家店,对小二说:“老规矩,一人一份油炸桧,一份葱包桧儿。”油炸桧就是油条,因为大家痛恨秦桧和他老婆王氏害了岳元帅,就改造了之前的油炸细环饼,把两根面筋粘在一起油炸,视为秦桧夫妇,吃了泄愤。葱包桧儿是把烤熟的油炸桧同葱段卷入拌着甜面酱的春饼里,再用铁板压烤,烤到表皮呈金黄色,油炸桧“吱吱”发叫,就象征秦桧夫妇在地狱下油锅被炸得惨叫。四个人边吃边叫好。
接着去河坊街与高银街,门店就一家挨一家,灯火辉煌。临安就是那个时代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不夜城。钱钧和张瑾兴致勃勃介绍,这些门店又按街道巷子分门别类,花样繁多。有食店:分茶店、面食店、羊饭店、川饭店、南食店、素食店、衢州饭店、菜羹饭店等。
点心店:荤素糕点店、素糕点店、馒头店、粉食店、饼店等。凉水店:即饮料店,饮品多达数十种,有砂糖绿豆甘草冰雪、荔枝膏、甘豆汤、椰子酒、木瓜汁、姜蜜水、金桔水、紫苏饮、豆儿水、皂儿水等等。果子店:即糖果店,专售时鲜水果和果脯等。
还有演傀儡戏的。一个县官在断案,下边两个人争一块布。这个人说:“老爷这是我的!”那个人说:“老爷这是我的 !”
县官一拍惊堂木:“什么你的我的?都是老爷的!拿到后边让太太给孩子做两件衣服!” 众人看了,哈哈大笑,纷纷赏钱。
高全看得眼花缭乱,没想到南宋居然还有不次于后世大城市的夜市,小吃花样如此繁多。他们最后在一家大店里坐下,要了定胜糕、蜜汁糯米藕、宋五嫂鱼羹,叫了酒,边吃边喝。
高全不禁感慨:“怪不得满朝文武大多都不想打回东京,这边日子过得也太舒服了。”钱钧默不作声,张瑾说:“别说朝中各位相公,就是我等大头兵,有几个不贪恋这花花世界,愿意去跟金兵拼命的?”
王有志说:“江南好,谁不知道?不光我们大宋人知道,金兵也知道。他们就不想来?”
张瑾说:“来是肯定想来。不过上次来被打得够呛,也不敢来了。虽说我们这边害了岳爷爷,那边也杀了兀室。我们这边过上舒服日子,那边在东京过的日子也舒服。”
钱钧接过来说:“不要说朝中诸公,就是升斗小民。说起来金贼,人人切齿,都讲应该收复中原。一要派捐了,都不愿意。最好是自己一文钱不出,一点力不尽,别人去把恢复了中原,杀光了金贼。天天醉生梦死,哪天金兵来了,也只知道再往南逃。”
高全和王有志也知道钱钧说的是实话,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想说到底还都是钱的问题。王有志往椅子背上一靠,摆了个最舒服最拽的姿势,说:“以前确实没有这个法子,不过我二人来了,就有了!不但不用花江南百姓的钱,还能帮他们赚钱!”郭张二人大奇,忙问是什么办法?
王老师端坐起来,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里的酒菜,正要给他们讲一讲经济学,将他们发展为信徒。不料这时候却跑来一个人,原来是张瑾店里的伙计,站在张瑾面前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直喘气,说道:“大郎原来在这里,可找到你们了。军营里叫大郎回去,说要点将聚兵。保安门外瓦子的店铺来了个小娘子,说是王相公的妹子,上海浦来的,有要命的事。”
众人一听都吓了一跳,张瑾道:“多少年晚上不点将聚兵了,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王有志想想伙计说的那个小娘子大概是五娘,怎么大晚上的跑过来找他,还说有要命的事。也都来不及多想,赶紧过去。
没想到,一到张瑾店里,却见五娘和她小弟在,见了他们就大哭:“天大的祸事,我阿爹被王忠义这老贼害了,他还撺掇大相公上告,说你是他家逃奴,要来拿你!我姆妈和哥哥都被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