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虽然玩笑着,但王闽心中对于西南市的凶险的忌惮已经达到最高。
只是,心里忌惮也好,恐惧也罢,王闽都无所谓。
从成为驭鬼者的那天晚上开始,他就是一个被困在躯壳里,断绝五味和情感的囚徒。
他已经不爽很久了。
就像一只被困在没有边界牢笼里的猴子,在到处乱抓,却什么真实的感觉也没有感受到。
“资料只写明了队长们在西南市的见闻,并没有说明两位队长在西南市遭遇了什么袭击,才撤出西南市……是为了掩盖队长们的手段吗?也是,听说打探负责人的信息就已经是重罪,这几位队长的信息,重要程度估计不下于这份文件,或许还要更高。”
王闽心念一动,这些资料瞬间化为粉末,飘散在红雾之中。
“老刘说得不错,等看完这些资料,我就是想离开也不行了。这会儿盐湖县应该已经和市区接壤了吧?”
他虽然看得不算仔细,很多材料只是看了个总结,但也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即便自己想要逃离这里,总部也不会善罢甘休,哪怕自己没有顶撞那个副部长。
西南市已经封锁,留守在这附近的总部驭鬼者有权处决任何试图逃离这个不祥之地的人。
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逃。
他记得自己说过,要到西南市去,那就一定要过去。
带着腐土气息的鬼域托起那两支注射液,王闽知道,那只被困在虚空的猴子,终于触摸到一件自己能抓住的东西。
刘建锋提醒他使用要小心。
“小心个屁!”
撕去注射液表面的金箔,轻盈却又如水银一样沉重的液体在里面晃动。
王闽张开黑洞洞的嘴,嘴巴咧开到普通人难以达到的地步,下颚也像是脱臼了一样,对着两支注射液狠狠地咬了下去,连同玻璃碴和牙齿碎片一起咀嚼。
碎片划开了他的上颚,割开了他的喉咙,从伤口里面涌出的,是比注射液更加浓稠和深沉的黑色黏液。两种液体虽然同出一源,却在短时间内泾渭分明,分庭抗礼。
两种液体的对峙是短暂的。
王闽只觉得一股极为阴冷的感觉从伤口处、脖子的断口向脑袋里渗透,在进入脑袋之后,这股阴寒如同一股急冻的寒流开始向里面扩散。
针扎一样的痛感在脑袋里延伸。
开始搅动。
王闽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忍不住僵硬地张开。
这具已经麻木、败坏的身体终于给他带来了极致的触感。
那是被陈莹扎穿身体也比不上的疼痛和刺激。
就像在荒漠里渴到极致的人,看到一汪清水。
喝下去后,才发现那是液氮。
极致麻木后的极致刺激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忍受下来的。
王闽的五官僵住了,整个脑袋一动不动,脑袋上缝合的裂口崩裂开来,露出下面腐臭的液体。
疼痛的时间并不长,却让王闽感觉并不短暂。
几分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等到王闽几乎暂停的意识再次运转,一股极端的麻木几乎将他从巅峰拉回谷底。
那是属于他身体原本的鬼墨在抵抗。
极致的阴寒尖刺再次撞进他那快要麻木的意识里,从谷底再次涌上巅峰。
在这接近崩溃的痛苦中,王闽始终维持着一丝清醒,尽量操控着自己身体里有些混乱的鬼墨。
然后,朝着那股极致的阴寒发起更猛烈的冲击。
慢慢融合?
维持平衡?
王闽几乎是贪婪的征服者,以一种极为狂暴的方式,将体内的灵异收纳在身体里。
听说人在接近死亡时,会涌上以往的回忆,让自己找到生的欲望。
家人的回忆、学校的回忆、闯荡的回忆……
但是,当这些痛苦如同狂暴的海水洗刷他的意识,当这些潮水再次褪去,王闽发现,自己心里依然是空空如也。
他能够真正抓住的,只有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极致痛苦。
“什么也没想起来么,那就来啊!”
疼痛一波接着一波,王闽却大声笑了出来,那种痛快、穿透骨髓的笑声,都隔绝在小小的鬼域之中。
直到他逐渐适应。
那股阴寒也逐渐乏力,再也掀不起波澜。
王闽的意识逐渐模糊,黏稠的阴冷感将他包围。
意识弥留之际,王闽操控着鬼墨触摸到头顶的那颗人头。
那颗人头上的皮肉迅速腐化,变成浓稠浑浊的浆液沾在头骨上。
王闽的意识再次跌入那片无边的黑暗中。
只是。
这次王闽是清醒的。
即便能够睁眼,他面对的依然是无边的黑暗。
只是在某一个方向,王闽可以感觉到有东西在等他。
光是这么一想,他的身体就动了起来,哪怕他根本不会水,却依然自动“游”了起来。
一直到了这片黑暗的某个地域,王闽抓到了一片坚实的地面。
泛着昏黄的灯光,还是停车场的那间警务室。
只不过,和上一次相比,这里可以活动的地面变大了许多,记忆中那些模糊的店面也在黑暗的边缘若隐若现。
同样让王闽感觉不一样的,还有这里的黑暗,黏稠的流动感消退,变得更加纯粹,阴冷,和让人绝望。
黑暗和光线的交接线更加尖锐,物品的边缘也更加棱角分明。
“呵呵,这是去了毛边,帮我开了高清吗?”
王闽的眼睛扫过熟悉的场景,大步走进废弃的警卫室。
只是他有段时间没有感受到自己的手脚了,走路还不太习惯,差点摔了一跤。
桌子上流淌的黑色液体都消失了,围在香炉周围的八个牌位只剩两个,供桌上又多出了四个没有小人的黑色牌位。
三个空白,其中一个黑色牌位上,上面充满了牙齿啃咬的痕迹,红色的液体从啃咬的破口中流出,如同被恶鬼的诅咒过。
“原来的六个牌位消失了,只剩下这个被指甲抓挠和写着马义伟名字的牌位……牌位的缺失是跟我身体的残破有关吗?”
王闽拿起仅剩的两个旧牌位,手指抚摸上面已经有些掉色的“马义伟”三字。
“如果一个名字代表一种灵异,那么这个被指甲抓挠的牌位是属于哪种灵异,偷窥鬼吗?可我并不能使用偷窥鬼的灵异。”
就在王闽思考间,突然感觉到全身汗毛直竖,等他下意识偏头,就有一颗腐烂的人头带着腥风飞跃过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尸体腐烂的腥臭味让王闽有些窒息,剧烈的疼痛感和略微的冲击,让他一下子跌坐在床底下。
“妈的!什么鬼东西!”
王闽用力把这颗人头拽下来,用力地刮擦将人头表面的皮肉都剥落了。
这颗人头实在是咬得太紧,王闽硬生生地将人头连同肩膀处的皮肉,一同扯了下来,才把腐烂的人头拿了下来,直接扔到地上,一手捂住肩膀处的血窟窿。
那颗腐烂人头嘴里咬着皮肉,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停在地上。
之后,随着人头嘴巴的快速张合,这颗人头一蹦一跳地快速靠近王闽,试图再次扑咬过去。
“你妈的!”
王闽又怕又急,本来以为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想到居然会被这恐怖的东西偷袭。
舍了捂住伤口上的手,王闽一把抓起桌子前的小木凳,对着那颗人头砸了下去。
纵然那颗人头躲闪及时,每次敲击都钻到凳子的缝隙处,但也架不住王闽极大的频率快。
很快就被王闽命中,用力砸在头上。
有了一下,就有第二下,第三下……
人头和王闽手上的凳子都在大力敲击下,散架了。
王闽握着手上一长一短两根从凳子上取下的木棍,长的一根从眼窝扎进去,钉住死人头,短的那根就在死人头上疯狂捅刺。
直到这颗人头破烂得不成样子。
破烂的人头里流出黑色的液体,人头迅速融化,变得扁平,直到消失在地面上。
王闽看着地面愣了一会,这才脱力了一样,跌坐在地上。
肩膀上传来真实的剧痛。
“原来梦里真实我也没那么勇敢,一个死人头就把我吓成这样。”
王闽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