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七年(1881年)
光绪皇帝颁布谕旨,通告时任山西巡抚任上的曾国荃,接替已入职京城的左宗棠之位,擢升为陕甘总督,赶赴山海关治理边疆防务。
到任前夕,曾国荃还是放心不下一人,决定绕道先去拜访一下自己的多年老友。
探望探望这位号称湘军的擎天之柱,清朝的社稷之臣,时任“长江巡阅使”,朝中人称“雪帅”的水师创始人,彭玉麟。
此时的彭玉麟正带着自己的侄儿,穿戴“草笠短褐”,驾着一叶扁舟,巡阅于千里长江的风涛之上。
自从彭玉麟到任“长江巡阅使”后,上疏弹劾长江水师及两岸府县大小官员近两百余名。
那些个不法文武官员人人提心吊胆,生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小辫子落到他的手里,真到那时,可是谁的面子过来,都不带好使的。
为啥说起这话,因为这其中有个关于“雪帅”的,脍炙人口的小故事:
同治年间,彭玉麟正值长江水师提督,独领水师两万余名官兵,此时正与曾国藩日夜商议长江水师改建朝廷规制之事。
万斤重担压于一肩,彭玉麟政事繁忙,每日忙的焦头烂额。
可他还不忘时时关注民生,遭遇游勇、会党不法扰民时,他会先斩后奏,当即将其斩首示众,以正国威。
传言称,彭玉麟的一个外甥任知府时,也因贻误军机而被彭玉麟无情处死,其治军任事的铁腕手段,可见一斑。
这日,他刚从江边检阅完官勇的日常操练,正坐轿回府,路过包公祠前,见一老者蹲在台阶上,满面憔悴,衣衫褴褛,嘴里不断大声喊着:
“我有冤情!我要见包大人!我要见包大人!”
路过的人都认为老者是疯子,不予理会,唯独偶然经过的彭玉麟注意到他。
彭玉麟下了轿子,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一下老者的神情。
老者虽然白发苍苍,身材佝偻,但其眼神坚定异常,不像是疯傻之人。
于是,彭玉麟将老者搀扶起来,两人同坐在台阶之上,随后,又命手下亲兵去买了几张热乎饼子和一壶清酒过来。
彭玉麟坐在一旁,眼看着老者狼吞虎咽了一阵后,他便关切的开口询问道:
“老人家,晚生方才路过,听到你一直高声喊着要见包大人,请问你是有什么冤屈要申诉吗?”
老者听后,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见他布衣草履,一副村夫打扮,便将喉中还未嚼细的饼子囫囵吞下,无奈开口:
“年轻人,我知道你是侠义之士,但此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老夫谢谢你的款待,等我办完手头这件事后,定会亲自上门,归还今日酒钱。”
几步远的亲兵见老者一脸不屑的模样,不免有些怄火,快步走到彭玉麟面前,对着老者趾高气昂道:
“老家伙,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长江水师提督,大名鼎鼎的彭军门你可曾听说过?”
见彭玉麟怒目瞪着自己,亲兵自知在大人面前失了分寸,便讪讪退到一旁。
那老者一听,心头犹如点燃了一团浇满火油的干柴,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他将手中酒壶丢到一旁,扑通一声,跪倒在彭玉麟脚下,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
“彭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小民素闻彭大人廉洁秉公,是当代的包公在世啊,求彭大人,一定要救救可怜的小女啊!”
眼见四周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彭玉麟赶紧将老者扶到一旁坐下,仔细听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老者膝下有一女,小女年芳才16岁,却生得如花似玉,闭月羞花。
一日,小女前往街上,想购买一些胭脂水粉,结果被好色成性的李秋升看到,李秋升立时对这名女子产生了非分之想,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小娘子生的这般貌美,跟着公子爷,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夜夜开心地大叫不停…”
看着李秋升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嘴角挂着的淫笑,女子一脸的彷徨无助,随即在街上与李秋升展开了你追我躲的游戏。
街市行人来来往往,从始至终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手相助,大家都像躲瘟神似得,躲得远远的。
就这样,李秋升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对着女子上下其手,很快将女子的衣衫扯破,随后一把将女子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带回府中。
在李秋升的强迫下,女子被他玷污了清白,整日躲在房中,白天以泪洗面,到了晚上,还要被李秋生奸污蹂躏。
连李府的下人都看不下去,偷偷跑去告诉了女子的生父。
老父亲得知后,带着未来女婿跑到李府门上要人。
“姓李的!你快把我的娘子还给我,你这样目无王法,强抢民女,会遭到报应的!”
听到府门口男子的怒吼,李秋升一脸的戏谑,嘲讽回应:
“哈哈,你想我遭报应?大爷今个儿倒是想看看,是你的报应先到,还是我的报应先到……”
说罢这话,李秋升立刻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
府中的下人立马明白了李秋升的意思,冲上前去,对着男子拳打脚踢,不一会儿,那女子的未婚夫竟然当街被活生生打死了。
而女子的老父亲也被家仆打得浑身是伤,几人抬着头脚,直接丢到了街头之上。
后来,老父亲咽不下这口气,将家中十几亩地、几间老屋全部变卖,薄葬了女婿后,便到处打点,求人状告。
不出意外,这些钱全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地方官员收了钱,不但不办事,甚至公然在堂上嘲笑他:
“老人家,就这点钱,你还想告李家的状?我怕你是活腻歪了,想早点去见你的女婿吧。”
如此这般天理难容之事,公然发生在街头之上,高堂之中。
不到半年时间,老人便白了头发,整日整夜坐在包公祠前,在包公塑身前,诉说着自己的含冤负屈。
彭玉麟一听,当即气的七窍生烟,目眦尽裂,他攥紧拳头怒吼道:
“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狂妄之徒,我不管他是什么背景,就算是皇亲国戚,我今天也非要治他不可!”
彭玉麟将老者请到轿中,自己则骑马跟在后面,围观百姓也紧紧相跟,一路来到县衙内。
县大人一看,来者竟是彭玉麟,吓得两腿直哆嗦,悄悄派人去通知了李秋升,让他先行逃到合肥避避风头。
只不过,有恃无恐,财大气粗的李家,这种事儿干得海了去了,哪里还会把一个区区水师提督放在眼里,就算死期将至,也全然不当一回事。
彭玉麟听说李秋升难搞,特意从水师调来十个彪悍的勇丁,让他们到李家将人“请”过来。
不出意料,那李秋升哪肯乖乖就范,命令家仆与水师官勇大打出手。
然而,这十个勇丁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来的,勇猛异常,仅仅几个回合就把对方的打手锤到地上趴着,再也动弹不得。
随后,李秋生便被五花大绑的“请”到了县衙大堂。
一听说抓自己的人正是水师提督彭玉麟,他立马摆出一副玩世不恭,老子天下无敌的气势。
彭玉麟见他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带着一脸傲气,忍不住将手头惊堂木一拍,怒喝一声:
“李秋升!你强抢民女,伤人性命,此事证据确凿,你可认罪伏法?!”
“呵呵!彭军门,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你还没有资格来审讯我,你知道我的叔叔是谁吗?
李!鸿!章!这个鼎鼎大名,你这个做小的可曾听闻过?”
彭玉麟强压心头怒火,咬牙切齿道:
“按照大清律法,你罪当凌迟处死,按照你的说法,我这个从一品武官大员,不顾朝廷的法度办事,还得事先请示李中堂,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了?”
一听到李中堂的名号,李秋升更加肆无忌惮:
“哼!小子,你要是识相的话,赶紧把我放了,再乖乖给我磕个头,认个错,否则,我让你这个小官不仅丢了乌纱帽,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彭玉麟听到,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攻心,勃然大怒: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叔叔与我同朝为官,理应铁面无私,秉公执法,今天,我就替你叔叔管教你这个不法子孙!
来人啊!把堂下罪犯,给我拖出去砍了!”
知县一听,吓得瘫坐在地上,忙上前求情:
“彭军门,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如若铁面执法,往后怎么向李中堂交代?”
彭玉麟甩开知县的双手,大声反问:
“今日,我若不杀这大胆狂徒,往后,我又如何向黎明百姓交代?!”
“啪!”
随着彭玉麟将红头签扔在公堂之上,几名水师亲兵立刻走上前来,将李秋生架到公堂正中。
眼看着亲兵拔出佩剑,佩剑剑锋一闪,寒光凌凌,李秋生立马吓得毛发倒立,扯着嗓子大喊:
“彭大人啊!饶命啊!快饶小的一条狗命,小的以后一定遵守国法,不敢再给叔叔丢脸了!
求您老饶了我吧,我家中所有的良田财宝都归您所有了,我叔叔也一定会为您上朝美言的!”
奈何,彭玉麟对身边亲人都可大义灭亲,对这“混小子”的求饶,那自当是,充耳不闻。
最终,李秋升自食恶果,被彭玉麟当堂处决。
事后,彭玉麟给李鸿章写信,将事情的原委经过如实告知。
李鸿章虽然恨的牙龈痒痒,但他深谙官场之道,咬着牙写了一封回信,感谢彭玉麟帮他“清理门户”。
信中称彭玉麟大公无私,从不枉顾私情,无愧于“当代包青天”的称号,也声称自己的侄子是自食恶果,怨不得旁人。
后来,连同治帝也听得这个趣闻轶事,在朝会中当众称赞彭玉麟:
“彭军门刚正不阿,执法如山,真不愧是我朝,第一奇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