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一晃眼,便来到了光绪十二年,这一年,光绪帝将年满十六。
若遵清朝祖制,幼帝自十四岁起,便可在肱骨大臣的辅佐下开始亲历政事,提出自己的意见,颁布带有自主意识的圣旨。
而此时的光绪,不仅在学业上进步神速,而且在批阅奏折、谈古论今上,都能明辨是非、洞若观火。
按理,是已经完全具备独自处理朝政的能力。
然而,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皇亲国戚,大家皆对此事心照不宣,装聋作哑。
可是,这一点,对于已经在皇宫中生活了几十年的慈禧来说,又怎会不清楚呢?
所以,随着皇帝大婚归政之日越来越近,她也开始四处活动,频繁召见重臣,处处为自己安排归政后的“退路”。
就这样,日子还是一如往常,光绪帝仍旧像一个木头一样,端坐在养心殿或者是乾清宫。
慈禧有时候垂帘听政,有时候直接与光绪帝并排而坐。
有时,光绪帝偶尔提出一些关于朝政的建设性意见,朝臣们也不敢应声,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光绪虽然贵为皇帝,但此刻的朝政之事还是慈禧一人,说了算。
不过,这年六月,五十一岁的慈禧太后,似乎突然失去了对权力的兴致,她宣旨召见醇亲王奕譞、帝师翁同龢,还有众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匡等满洲贵族中的当家人,一起进宫觐见。
“诸位都是我大清的栋梁砥柱,今个儿把你们叫来,就是想关起门来,议论一些家事,你们也不必有过多礼节拘束。”
说罢,慈禧使了个眼色,李莲英果真带着几个小太监将殿门给重重关上了。
随即,就有宫女将养心殿内的烛台点燃,接着又给众人都搬来一根杌凳,两根杌凳中间放了个小圆几,圆几上放着两碗清茶,少许糕点。
慈禧向下摆了摆手,众人会意,纷纷落座。
“回想当年,同治先帝意外驾崩,光绪小皇帝即位时,才只有三岁有余,当时,实在太过年幼,无法亲政,大清王朝一切用人行政,王公大臣们又不能无所秉承。
所以那时,我迫不得已,允准廷臣之请,垂帘听政,并郑重约定一旦小皇帝典学有成,即行亲政之礼。
现在,十二年过去了,小皇帝德业日新,也长大成人了,这当然也是国家之福分。
我现在也正想借此机会,卸任息肩,颐养天年。
所以,今天就是想给诸位说说,我将遵守当年的约定,于明年正月,按期举行皇帝的亲政典礼。”
此话一出,顿时犹如一颗开花炮弹,在众人心中猛地炸开。
恍惚间,大家皆不敢睁开双眼,直视慈禧流露出来的道德之光。
“太后顾全大局,深明大义,实乃我大清之幸也。”
“太后之言,感人肺腑,可歌可泣,奴才...奴才实在忍不住感动落泪呀。”
听着众人狂炫马屁,甚至还有人为之潸然泪下,慈禧却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兀自端坐在髹金雕龙木椅上。
不得不说,翁同龢不愧是状元帝师,读的书,行的路,就是比在座的满洲亲贵要充实得多。
他紧盯着慈禧的冷漠之态,脑袋里飞速旋转片刻后,就已经完全洞悉了慈禧的心意。
“哼!这个老女人,妄想着归政不放权,想要从堂前指挥,转到幕后操纵,这副惺惺作态之色,真是令人作呕,老爷我今天,就偏不遂你的愿!”
“太后。”
翁同龢一边开口,一边将屁股从小凳上挪开,随后缓缓顺势跪下。
“如今皇上尚幼,学识疏浅,于军政大事仍有疏漏之处,所以,老臣斗胆恳请太后,为国之大计着想,暂缓归政之意。”
慈禧听后,仍安然不动,不久,又淡淡开口回道:
“今日归政之意,实乃历观前代母后专政,流弊甚多,故,急欲授政,实非推诿。
诸公以宗社为重,又何能不依,何忍不依也?”
翁同龢心头鄙夷,慈禧此言,虚伪至极,\"急欲授政\"一词,差点没让翁同龢当场笑出声来。
“现在皇上临近大婚,避无可避了,你便要急欲授政了,那你专政弄权,打压皇上时,怎么就没想过这些,你早干嘛去了?”
奕譞也是个聪明人,在两人的对话中寻得了蛛丝马迹,便也直接跪下,以真诚乞求的口吻对慈禧说道:
“太后,国家时事多艰,万几繁巨,奴才恳求太后从缓归政,将小皇帝扶上马后,再归不迟。”
话音落下,众人接二连三从凳上起身,下跪附和。
此时,军机大臣孙毓汶见慈禧太后依然板着个脸,不发一言,他便自以为是,抖了机灵:
“太后,臣以为,您久历朝政,于国家之事,运筹帷幄,臣不畏流言,实为国家着想,恳求太后,于皇上亲政后,仍然训政,以安国运。”
慈禧的嘴角忍不住一翘,随即又立马趋于平静,仅仅一两秒的情绪变化,却被奕譞、翁同龢二人捕捉的清楚明白。
“好了,今个儿就到此为止吧,孙毓汶忧国忧民之心,我已知悉,但是,这事我已拿定主意,不想再议,你们都跪安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尬然一笑,皆躬身退出。
“王爷,太后之心,你我皆懂。
而我,太过了解自己的学生了。
以当今圣上的脾性,若是慈禧太后当真训政的话,二人必定会经常发生矛盾争执,即便是光绪帝亲政之后,也必定坎坷较多。”
“翁师傅所虑极是,只是我,不知眼下情形应如何应对为佳。”
“王爷,此事关系极大,王爷宜率中枢大臣、军机诸臣,一同上折请求太后暂缓归政,若太后始终不允,你再假意上折,恳请训政。
这样,既表明了你的立场,洗脱你特殊身份的嫌疑,又可以麻痹太后,给她营造一种诸臣俯首的错觉。”
“翁师傅真乃我大清擎天之柱,有你育皇上课字读书,实乃我儿之幸,国家之幸也。”
“嘿嘿~~王爷过奖,王爷过奖...”
京师城内,醉仙楼的贵宾包厢里,一老一壮,正攀肩而谈,两人时而忧虑重重,时而开怀大笑,旁人不知,以为是老友相逢,实则,俩人却是在秘议,惊天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