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西山把鸡蛋揣进兜里。
他舀了两瓢水,把锅涮了两遍,确定洗干净后,坐了一锅水。
“阿七,咱们喝点热水。爸爸再想办法。”
西玖玖溜达了一圈。
这家人是真穷啊,咸菜缸的盖子被唆得发白,灶膛的稻草被掐了尖,连黢黑的锅底灰都舔干净了。
西玖玖看西山捏着鸡蛋磨叽了半天,嘲笑道:
“我一棵韭菜都知道毛毛不能吃鸡蛋,你是倭瓜脑子吗?”
阿七红彤彤近乎透明的小脚掉出襁褓,随着西山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还真像没毛的小畜生。”
西玖玖原本想,等下趁西山和阿武不注意,她就溜出去,找到好人家就不回来了。
但看着阿七,她竟然有点舍不得了。
这么小的毛毛,跟着个倭瓜老爹,只能喝水果腹,可怎么长大?
她西玖玖被刀子割、剪刀绞,忍了百年,临门一脚了都没能成人。
阿七修成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楚。
西玖玖不知道阿七从前是南瓜是蒜,但还是起了物伤其类的心。
自顾不暇倒也算了,她现在有空间,有西山梦寐以求的大米,她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损功德的。
再说了,西山好歹也算救过她的狗命。
只是阿七和西山这一个半人,她养得起。
西玖玖还摸不清西山的品性,不敢漏了自己的底。
曾经不知道哪个神棍说,韭菜能壮阳,那段时间她可是连板寸都留不起来,稍冒头就被割,稍冒头就被割。
她到现在还吃痛呢。
所以她得藏着点。
西玖玖狗狗祟祟地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选定一个干干净净的陶罐。
她太短了,必须撩起一条腿,才能抱住罐子。
西山在不远处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别尿这里,狗尿黄,孩子们会当糖水喝掉的。”
“谁尿了……”
西玖玖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
她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攀住陶罐,然后勉强咬住尾巴。
空间开启。
“拿一点……不,半斤吧。”
西玖玖这么想着,小肉爪子在罐子上拍了拍。
罐子里凭空出现小半罐白花花的大米,闻着还热乎乎的,像刚舂出来的,香得很。
西玖玖后腿还没全好,累了个够呛。
她跳下来,故意弄出点动静。
西山等水烧开,正满眼爱意地望着怀里熟睡的阿七。
妻子这辈子不容易,生得都麻木了。
但生阿七的时候,妻子难得对这个新生儿充满期待。
“有了咱们自己的孩子,我就可以踏实跟你过日子了。等我养好,再给阿七添个弟弟……”
西山知道,妻子把阿七当成拴住他的筹码。
只有西山自己知道,他是心甘情愿替妻子照料前头的孩子的。
他是没有根的浮萍,从最东北,漂到江南。
他一路上饿死了爹妈,走散了哥哥,卖掉了弟妹。
他吃过来路不明的肉,也挑拣过五谷轮回了几趟的大碴子。
丢了三魂六魄走到长山漾,他看这里地名带山,或许就是他的终点了。
没有妻子,他早就吊不住一口气,还怎么品出日子的滋味?
现在妻子没了,给他留下一个阿七。
阿七在替妻子吊着他呢。
西山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干了,可每每看着阿七,他眼眶里就潮乎乎的。
院子里阿武闹了一阵,婆婆遭不住,悄悄对他说了什么,然后阿武就兴高采烈地跑出去了,婆婆在后面艰难地追了出去。
西山知道,他们俩应该是去大凤婆家蹭饭了。
大凤是妻子十四岁就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西山正出神,角落里传来一阵东西打碎的声音。
他回头去找,只见小狗兰花又不知道在生哪门子气,鼓着两个腮帮子,把一个陶罐滚得稀碎。
陶罐里铺洒出白花花的一片,不是大米又是什么?
西山心脏狂跳不止,这看着足有三五两啊!
刚才看过那里,没见着有米啊?
看来婆婆还真藏着点家底呢。
他也顾不得责备小狗淘气,赶紧抓了一把米,拿笊篱随便涮干净土,掀开锅盖就洒了进去。
他又抓了一点米,塞进嘴里嚼了嚼。
还是上好的粳米,有家乡的味道。
激动过后,西山看地上米很多,索性又抓了一把洗净了扔锅里。
“爸给你煮厚点儿。”
西玖玖刚才为了吸引西山的注意,忙活了好久,现在趴在地上直喘。
“厚点儿,你咋不直接给你女儿喂口大白米饭呢……”
西山听到了。
他十分确定这狗身子里装着个人。
打破陶罐,可能也并不是单纯的淘气,而是在告诉他:瞎眼的糙汉子,这里有米,你看不到吗?
西山很感激,蹲下身子,挠了挠狗下巴:“好兰花,多谢你。”
他甚至轻轻捏住阿七的小脚,在狗额头上蹭了蹭:“阿七,你也要谢谢兰花,多亏它找到大米,你要有米汤喝了。”
西玖玖高昂着头,被挠摸得十分受用,一肚子气也消了。
她跳起来蹭了蹭西山的膝盖,没想到把西山推了个踉跄,朝后坐倒在地。
“汪呜,你也饿了,多吃点。”西玖玖也挺操心。
大灶旺,锅底又没有灰,很快就烧透了。
米香味儿一下子就蹿出来了。
西山闻得心满意足,索性就坐在地上,一手轻拍着阿七,一手给狗肚子挠痒痒。
他觉得这条神奇的小狗和重生一样,是命运送给他的大礼。
“兰花,你要是看不上这个家,我就给你找个好人家。你要是看得上,认我,以后阿七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西玖玖被挠得昏昏欲睡:“你还没能耐操心我呢,先顾好你自己吧……”
阿七今天应该是饿醒、哭累、又睡过去地熬了好几轮了。
粥煮好的时候,阿七刚刚好睡了四十分钟,正悠悠转醒。
哭声比之前好像微弱了不少。
西山摘了个摘菜用的筐,把阿七放进去。
他赶紧盛了一碗白白糯糯的米汤出来,拿两个碗来回倒着晾凉。
西玖玖费劲扒拉地才跳到灶台上,也帮着在一旁加油。
趁西山不注意,她把小肉爪子按到碗上。
“嗷呜,收!”
肉垫被烫了一下,她都没眨眼。
她跳下来,跑到阿七跟前。
阿七还在哭,黄黄的小脸涨得通红,两只小手攥紧了拳头。
西玖玖摇了摇菜筐,安慰道:
“就等这一次。以后阿七饿了,就有现成的米汤喝,不用再费劲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