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船都是糙汉子,没有任何人质疑包子的来历、价格,直接就是上手拿。
甚至没有人质疑,这么多包子为什么没个袋子装,西山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上船、藏到现在才拿出来的。
西玖玖给得很大方,每人能分两个,还留下一个,就多给了摇橹的老船夫。
一船人,许多年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的。
别说包子,白面馒头都很久没吃了。
即便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都是紧着他们先吃饱的,但平日里最好也就是稀饭捞干的,上头盖一块霉豆腐。
大兴吃过一些水果了,肚子里没有那么饿,吃得就从容很多。
其他人都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也只有他吃出来肉味儿了。
大兴的舌头辨出一点肉沫,还不可置信地拿手指捏出来看看。
“这不是大料吧?”他问西山。
西山吃得也挺斯文,笑道:“这么小,看不仔细,你再尝尝看。”
大兴嘬了下手指头:“……嗯,可不是肉?”
“有肉?怪不得我吃着那么油呢?可太香了。”
“哎,可惜了,我以为就是个豆腐包,我家那混小子一吃豆腐就吐,我就没给他留,自个儿全吃了……”
老船夫伸手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衣襟,笑得非常欣慰。
大队长仰脖喝了半壶水,打着饱嗝笑道:“你们瞧老杨,包子藏回家给他老婆子吃呢。”
船夫老杨憨憨地笑着:“我那老婆子年轻时也吃过用过,跟了我,都快五十年了,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好的包子。”
大兴听了,也把一个包子塞进衣襟里:“还是老杨叔知道疼人,我学着点儿,给我媳妇儿噎带一个回去。”
大兴嗦着自己的手指头,摆明了没吃饱。
西山自己手里还有一个整的。
他掰开半个递给大兴:“你再吃点。”
大伙儿咂摸着嘴,羡慕地看着大兴。
大兴被人盯着,也没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接过来。
他眯着眼睛,仔细挑了个花生碎那么大的肉沫出来,搁在掌心里。
“你们瞧。”
几个人都挤过来看。
船一下子晃得厉害。
船夫老杨忙说:“哎!稳着点儿。你们这几个小伙子,一个比一个精壮,得匀着坐才行。”
大伙儿散开后,大兴发现手心里的肉沫不见了。
他往船舱底下看。
底下蓄了一层水,清澈得很,随着老船夫的摆动一晃一晃的,一点油花都没有。
“嘿,谁偷我肉沫了?”
当然没有人承认,一个个都憋着笑坐着,假装对两岸的风景很感兴趣。
大兴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没了就没了,这半拉包子里肉不少呢。”
西玖玖觉得一个包子让平常成熟稳重的大兴都变得活泼了不少。
那个大队长也是,棺材脸都舒展开了。
大兴吃完,挨到西山身边,问:“你这包子哪里买的?要多少钱?”
西山刚还在暗自庆幸没人打听包子的来历呢,这下心又悬起来了。
西玖玖跳过来,挤到两个人中间。
大兴挪了一点位置,笑道:“呦?兰花洗干净啦?吃包子没有?”
西玖玖汪着:“山子,你快问问大兴,要是有得买,他愿意花多少钱买这个包子?”
西山虽然觉得问这样的问题是在惹事,但他还是照着问了。
谁叫小狗脾气大,他今天是不敢再忤逆了。
大兴不是个舍不得花钱的人。
他有一块,就愿意花一毛,给家里人买些“不中用”的东西。
所以他的妻子能擦上蛤蜊油,他的孩子明明还没上学,就有一支长长的铅笔。
大兴的说法是:“这些都是乐子,日子太苦了,可少不得乐子。”
大兴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两分钱。”
有人搭腔:“实心馒头都三分钱一个了,有馅儿带肉汤的可不得六分钱?两分钱?你做白日梦呢。”
大家笑起来。
大兴也笑:“我出不起那么多嘛,我就只能出得起两分钱。”
大兴说着,还真从衣兜里摸出两分钱:“喏,我媳妇儿知道我想来双云镇看看,昨晚把家里里外外翻了几遍,才找出来三分钱……”
“嗯?”西山突然低头看自家小狗。
大兴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问:“怎么了?是不是买不到?”
西山脸色非常不自然。
他低着头:“那个……我给你两个,你把两分钱给我。”
说着,他伸出手,手心里放着两个包子,还冒着热气儿呢。
大兴喜道:“你还有啊?……当真?真的可以给我?”
大兴把手心摊开递到西山眼皮子底下。
西山拿了钱,大兴拿了包子。
大队长突然说:“这可算是私设交易了。”
但他的语气并没有特别严厉,反而还带着一些调侃。
大兴说:“队长你也别捞上纲上线的。大山帮我买的包子,我把钱算给他怎么了?总不能叫他给我垫着吧?”
西玖玖暗叹:脑瓜子转得倒挺快。
有人已经在摸自己的口袋了:“大山,你还有吗?我刚才吃太快了,要是能买几个回去给我妈就好了。”
西山忙说:“没了没了,拢共就那么多。”
又有人警惕道:“那我们刚才吃的……不用花钱买吧?”
西山一笑:“我请大伙儿吃的。”
他又被小狗踢了一脚。
“……啊,那个那个,这是我从镇上买的。你们要是爱吃,我统计个数量,去镇上买回来分给大家。”
大兴一阵激动:“你花多少钱买的?”
西山重复着小狗瞎编的话:“四分钱一个。”
众人咋舌:“买不起买不起。”
西山继续说:“真要是有人能一次买很多,那卖包子的大姐也不用守着摊子一整天,给她省多少功夫啊?我去谈价格,一分钱一个,你们觉得这价格怎么样?”
老船夫也激动了:“那可比大白馒头都便宜了。”
西山看向大队长:“队长,你要不替我问问书记,我这一分钱不赚,给大伙儿当个搬运工,把包子从镇上买回来,再原价卖出去,我这算做买卖不?”
大队长想了想:“这不就是帮大伙儿采买东西嘛,应该不算吧。”
西山也不禁喜道:“有领导的认可,我就放心了。只要咱别在觉悟上犯错跌跤就好。”
西玖玖也激动得不行:看来这一招行得通,他们能光明正大开供销社啦。